陣外,不知何時起師婆婆手里多了一只香爐,獸首造型的香爐眼睛耳朵嘴巴吐出紫色的煙氣。紫色煙氣繚繞入陣,頓時給藍光黑白魚更加一層神秘,氤氤氳氳,里頭的人仿佛脫離了現實去。
長槍頭下腳上,尖尖抵在鹽阿郎額頭中央,緩緩旋轉,肉眼看見,從鹽阿郎臉上、頭上,一道道白色光影以電閃雷鳴的速度抽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入長槍,而長槍逐漸炙熱,黑沉沉的槍體漸漸變紅,紅似烙鐵,槍尖處濃艷如血。
郝靈的左手虛虛扶著鹽阿郎腦袋,右手虛扶槍身,右手手心,一陣陣乳白色霧氣被送入長槍。
這長槍先后重鑄不知多少次,加了精鐵、玄鐵、天外隕鐵,其自身材料已屬不可多得,更加難得的是,里頭的無數英魂勇魄。
或者說,戰士的意志。
再或者說,陽罡厲煞。
這若是蘊養在她的精神海中...咳咳,想不到衛弋一眼看穿她的小小私心。
她還能真和他搶怎的,大不了——等個幾百一千年,就不信沒有合適的機會合法合理的入手。
轉回正題,鹽阿郎體內的靈性桀驁不馴,好比一群各自為政的狼王,誰都不服誰,誰都要壓下別的狼崽子自己做皇,這群狼不聽話,鹽阿郎就是它們禍禍的戰場,而只要馴服了它們,它們就是鹽阿郎成王的翅膀。
本來,郝靈想的是找個合適的法器,引狼出洞,讓它們在鹽阿郎身體外拼殺,等到它們彼此消耗殆盡再一舉收服,盤順了送回去鹽阿郎的危機自然解決。
現在,衛殺超乎想象的好。狼引出來了,戰場上還有一支軍隊,正義之師,有他們引狼驅狼馴狼,事半功倍。
事實也是如此,狼群沖入從未來過的血紅戰場,未弄清這里是哪里便被沖天戰意感染,赤目獠牙,跳起下撲扭身撕咬在一起。
一道道淡紅身形有的附身狼群有的穿插其中有的袖手旁觀有的伺機而動。
初始看,狼群被動,似被人操控其中,但漸漸的,狼的狡詐本性出現,那些附身在狼身上的淡紅變得發白起來,竟慢慢被狼融合。
竟要同化吞噬他們。
好在淡紅身影反應極快,發現異常立即伸手結網,網過狼群,將其上的同伴拉扯出來。不少拉出來的身影已然少了腿或胳膊,不過赤紅戰場瞬間給他們補足了身軀。
郝靈靜靜望著這一切,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端看誰能堅持到最后,堅持不下的必然俯首稱臣,或者被消滅。
不過——這靈性始終要回鹽阿郎體內的,衛氏一族的意志也要好好呆在長槍里。
此時,意志們已經迅速做出反應,分隔狼群,結陣群毆,一群對一個。
郝靈感受了下鹽阿郎的身體狀況,被藥浴盡可能改善的身體目前尚好,但時間一長靈性久久不歸,怕是內臟先開始衰敗。
她得加一把力。
一絲精神力注入。
血紅戰場,白色巨狼們各自為戰,紅色巨網掠過,巨狼騰跳轉移,避免大網落在自己身上,同時用鋒利的爪牙咬破割斷網線。每一次網破,騰起一陣血色煙霧,那里黯然無光。每一次網落,巨狼身上泛起一層白色光亮,巨狼便疼痛一次。
某只巨狼,前爪扒地,聚精會神盯著眼前大網,大網正要再次撲來,突然,巨狼身后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狠狠一疼,那深入靈魂的疼痛與羞恥,迫使它驟然一僵,渾身力氣從腳底涌起,嗖——
巨狼騰空而起,飛躍出不可思議的高度,生了翅膀一般光速逃離這險惡的陷阱。
下一秒,它從天而降,正好砸中一張大網,那大網咔嚓落地,砸出一個窟窿,對面巨狼呆滯,不可思議看從天而降的那只。
那只迅速跳到一旁,和原本的巨狼,重整旗鼓的大網,你防備我,我戒備你,三足鼎立。
郝靈冷眼旁觀,若是不能領悟我的意思,剝皮抽骨吃了你又何妨。
陣起時戌時初已過,現在已經快亥時,鹽阿郎失去靈性的身體不能到子時,在剩下兩個小時的時間里,得讓靈性馴服,再引回鹽阿郎體內,還要讓它們承認鹽阿郎,也就是說,鹽阿郎和靈性之間還有一戰。
時間并不寬裕。
若是靈性此時還不懂團結一心擰成一股,她就寧殺五百降五百,或者殺七百、八百、九百,哪怕只剩一個一,她也能保證鹽阿郎活下去。
郝靈起了殺心。
血紅戰場突然殺意四溢。
陣外衛弋覺察到,緊盯不放,她要做什么?
郝靈緊盯兩只被放在一起的靈性巨狼,殺靈,她做的不要太熟,不過是兩股小小小小的靈性罷了,殺了,正好給她進補。
所有巨狼的后脖子同時僵硬,似在戰場之外,有更恐怖的巨獸在盯著它們。
直覺讓它們又躁又慫,難得用腦子開始思考。
被迫湊在一起的兩只巨狼一聲一聲吼,吼著吼著兩只相互應和起來,你一聲長我一聲短,我高一聲你低一聲,漸漸漸漸,兩只巨狼腳步向一起靠近,最終,背與背抵靠一起。
郝靈挑眉,總算不笨。
結成同盟的兩只狼長呼短叫,周圍開始靜默,后有了零星應和,被外來的凜然殺意迷糊一陣的意志們悚然一驚:不好,狼要成群,快!
大網變粗,生出倒刺,猛然間速度加快一倍。
巨狼間呼喝四起,也變得急促。
激烈交戰。
一刻鐘后,大多數狼已經匯聚,再一刻后,狼群發揮協作作戰,再再一刻,狼群們已經團結一心。
郝靈滿意的勾唇,殺意消散。
衛老將軍背在身后的手,一手手指不急不緩輕輕叩在另一手手背上,端的一個氣定神閑。
隔壁院里左相卻沒這樣好定性,坐坐不下,站站不住,一個多時辰了,小嬋倒多少茶水他喝多少,灌下三五壺茶仍是口干舌燥,那些茶水全化成大汗從頭上脖子里冒出來,變冷滑進衣領,激靈靈的涼。
冰火兩重天。
雖然聽不見具體的動靜,但他耳邊總環繞著危險的氣息,仿佛隔壁花木環繞的是無形的戰場。他心里火燒兩股發虛,問過小嬋知道郝靈不信佛道,不然他早跪下來求神求佛求菩薩。
這個時候左西不敢說話,逼著自己往好里想,等小少爺過了這一關,他親自迎人歸家,把家里亂七八糟的人和事都清理干凈,讓小少爺務必第一時間當家做主,嗯,就住老爺旁邊那院,不,還是爺倆兒住一個院,一個屋更好,多少年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得把這些年的感情補回來。
栗書生坐在椅子里失了魂,小嬋幾次推他不回魂索性隨他去了。
于栗書生而言,鹽阿郎就是他的家人,管他什么身份什么來歷,唯一的親人若是沒了他孑然而活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