貯金閨

第六十九章:不一樣

謝令姜整個人也在瑟瑟發抖,方才已經耗盡了她大部分jing神氣,守在裴九娘身邊的時候,她已經渾身哆嗦了,是咬牙切齒的說了最后一句話,就像是上輩子臨死之前對孫泰的侄子孫恩開口所說的那樣,不過這一次卻是居高臨下的讓對方,速速離去!

凡事必有因果。

倘若這世上只能結惡果,那么就讓謝令姜,自己成為那源頭的因。

也許不能徹底斬斷瑯琊王氏同瑯琊孫氏之間的世俗仇怨,至少不要鬧得魚死網破。

謝令姜絕不會再嫁入瑯琊王氏,但哪怕就靠著王謝世家之間的情誼,她也絕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瑯琊王氏招惹一個血狼當做仇敵,一步步走向結局。

此次牽扯的東吳世族極多,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因果。

謝令姜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總歸是千思萬緒的,在孫泰猶豫的那片刻中,謝令姜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但是挺好的,謝天謝地。

謝令姜親眼看到對方,一瘸一拐的帶著人離開,下一刻謝令姜,手哆嗦的為裴九娘松綁,為她穿好衣裳,認認真真的對,這個比自己大了快九歲的娘子道:“裴九姊姊,你什么都不用說,什么都沒有遇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現在就去守著你的郎君,救兵很快就會到的!”

裴脂硯幾乎都陷入了絕望之中,已經準備好以死脫身了,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是出自聞喜裴氏的嫡娘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被羞辱的,倘若真的被羞辱了,便只能選擇死路一條了。

無論是瑯琊王氏,還是聞喜裴氏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一個被羞辱的新婦,那么等待她的下場,還有什么呢?

哪怕是被羞辱,而不是凌辱,她都已經失去了她的貞潔和名聲。

可是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謝令姜,居然這樣篤定地握著自己的手,一字一句的開口,一字一句的寬慰。

“裴姊姊,你聽到沒有?”

裴九娘如夢方醒般的下床,而后便朝著偏房而去,躺在地上醉生夢死的王長豫,尚且還沒有多少意識。

謝令姜整個人癱軟在床上,這本來是大喜之日,新婚的喜床,可憐上面沾染了狂徒的血液,謝令姜緊緊的握著簪子,只覺得意識有些恍惚。

而后跳到床上將她抱起的人,形容樣貌,格外熟悉。

“阮遙集。”

“乖。”

對方抱起謝令姜,極為利索的離開這狼藉之地,出現在一處偏靜的庭院里頭。

阮遙集今日探查南康長公主府,結果依舊是一無所獲,然后準備回來的時候,想著天色漸晚,謝令姜搞不好會害怕,沒想到,王導的丞相府上居然鬧出了這樣大的亂子,簡直是有些匪夷所思,又叫人難以啟齒,荒謬無比。

原本只是壁上觀,看個熱鬧罷了,無非就是士族之爭,可誰能想到?他的人也在里頭呢!

阮遙集混過來的時候,正巧聽到衡陽郡主悄悄詢問桓玉霞:“玉霞,你怎么那么討厭謝令姜啊?可是你再怎么討厭她?也不應該拿這種事情來…”

“她不是有能耐嗎?居然有膽子教訓我,既然惹了我,自然要付出代價的,你不要管…”

桓玉霞不屑一顧的開口。

衡陽郡主有心還想說什么,可是看到對方的樣子,也只好住嘴了。“我心里還是覺得不好…”

阮遙集看著謝令和慌里慌張,謝道聆垂頭喪腦的模樣,整個人就意識到不好了。

等翻進了屋里頭,可沒想到,他的小長安居然是有鋒利爪子的小貓。

那狠狠的一刀,是那樣的果斷和利索,孫泰居然吃癟走了。阮遙集,對于世事的把握,自然比這些深閨里的女郎娘子們知道的清楚,可是,謝令姜,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這些世事的呢?

他的謝長安,好像變得和印象里完全不一樣了,可是他對她的喜歡卻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

阮遙集抱著疲憊不已,昏睡過去的謝令姜,想著這丫頭每次這樣虛弱的時候,總是表現出來,一副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還有對自己這呼來喝去的口氣,真是嬌蠻的可愛。

阮遙集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是的,謝長安,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是為什么呢?

謝令姜感覺到自己蜷縮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非常溫暖的懷抱,就像是在夢里頭,永和九年那年春天石桌上有人為自己的臉頰下墊起的手掌。

那個人,是阮遙集。

謝令姜上輩子愛過的人啊!

誰家少女不懷春?

她謝令姜,也曾真摯的樸實的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外族阮氏的阿兄阮遙集。

那個自年少之時,就比謝家寶樹還要聰慧的阮遙集。

那個風骨天然,朗朗如青松,巍巍如青山的阮遙集。

那個總對她溫柔體貼,愿意陪她打馬西街的阮遙集。

那個和她一起在三叔的書院里整日看書,博弈的阮遙集。

那個總是笑著看她,陪她練武、逃課挨打挨罰的阮遙集。

那個默默守著她一整個少女時光的,去了戰場的阮遙集。

那個在桃花木下許諾的,說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阮遙集。

那個無時不刻牽掛自己的,記得自己每一個小事,每一個細節的阮遙集。

那個被人傳言說死在戰場,尸骨無存的阮遙集。

謝令姜覺得心里頭有些發痛,其實,十七歲那年,謝令姜是去過戰場的。

她用了另一個名字,謝道韞,她也像男兒一樣的廝殺戰場,也曾經九死一生的救起了阮遙集。

只是,那是和王知音換的承諾。

只要同意王謝聯姻,謝令姜就可以前去戰場救阮遙集。

眼角漸漸彌漫出淚水來,謝令姜驀然間看見了,她坐在花轎里頭戴著越品的九翠四鳳三博鬢鳳冠的時候。

那個佇立在長街盡頭的人群里頭,正凝視著這邊的頭戴面具,面容大變的郎君。

那是阮遙集。

是以為化成了骨灰的阮遙集啊。

眼淚滴落,謝令姜睜開眼醒來。

還是她心里頭那個清朗無比的少年郎君。

“阮遙集。”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