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兩名部蒼白發灰的臉,宗政東知道,這個拖延之策,已經到了最后關頭。
他們被困在了這里。
靈力耗盡,五感亦逐漸衰弱,除了自身的血脈之力,他們再無可與這邪祟抗衡的力量。
這片濃霧,或許便將是他們的身死之處。
而詭異的是,他們出外勤的時間這么久,且中途未與外界有任何聯系,項鼎那頭卻至今沒有給出反應。
這是異常力量的影響。
這個邪祟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力量,開始影響到了人類對與之相關之事的判斷。
長時間地失聯,并非項鼎不夠警覺,而是宗政東三人,已然處在了他的感覺死角,如果這一方不出動出現,則項鼎便不會想起他們來。
宗政東的眉心緊蹙著,再一次低頭看向手表。
二十點五十七分。
自從看破幻境之后,他的手表便恢復了走動,且還自動校準了時間。
他們已經在濃霧中迷失了三個多小時,而在感知上,卻好像只過去了十幾分鐘。
馬上就要二十一點整了。
宗政東不由想起了那個代表靈魂重量的數字:二十一。
當時間來到二十一點整的時候,這個空間乃至于吉祥路整片區域,會發生什么?
他推斷不出。
如今他唯一能夠斷定的是,這里并非什么陣法,而是……一片場域。
那是比陣法更難以應對的一種異相,來自于異界對現實世界的扭曲投影,它們中只有極少部分能夠影響現世,大多數則如海市蜃樓,對人類并無傷害。
不過,早在千余年前,場域便已經從這顆星球上消失了,而千年后的今天,它卻再度出現,且還干涉到了現實世界的人與事,這不能不讓人聯想起前不久重返藍星的靈氣。
回歸的靈氣、場域再現,這是不是表明,這個時空正在變得不穩定,來自于異界的干擾,會在未來越來越頻繁地發生?
宗政東第三次看向手表。
秒針勻速而穩定地滑動著,現在離二十一點整,還有兩分鐘。
疲倦感如潮水般襲來,讓他想要立刻躺下來休息。
他知道,那是血脈之力油盡燈枯的前兆。
可他卻還不能倒下。
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戰斗,他的戰友和同道還在這里,他們需要他,而他也同樣需要他們。
勉力維系著金環雙瞳的力量,他再一次環視四周。
濃霧幾乎變成了塊狀,粗壯的血藤在護罩邊緣張牙舞爪地揮動著,看去比方才更顯兇惡。
它們為什么不進攻?
宗政東微長的眼眸里,金瞳微微閃動。
這些污穢之物分明已經積聚了足夠多的力量,只需要兩到三次的沖擊,“虎牢”便將破碎。
可此時,它們卻只在四周徘徊著、游蕩著,像是失去了神智與指引,漫無目的,甚至連吞噬的本能也已不復存在。
他們在等什么?二十一點整的到來么?這片場域的主體或大腦又在做什么?它為什么不下達命令將他們這幾個修真者的魂魄收入囊中?
宗政東的金瞳中漾起幽光,這一刻,宗政家那位老祖的話,莫名重現于腦海。
邪祟與修真者,有著天然的敵意,同時亦視對方為強大自身的源泉,那么,這片場域對他們三個“優質源泉”放任不管,也必有其原因。
莫非……
宗政東眸光一凝。
這個瞬間,一個極模糊的念頭劃過腦海,讓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如果說,修真者與邪祟之間天然的敵意,實際上是源自于雙方對力量的渴求,那么,邪祟的產物——如這團濃霧;與修士進階所需的推進力——如靈氣,這兩者間的關系,是否亦如修士與邪祟一般,既互為敵對,又互為力量之源?
此念一生,宗政東的瞳孔陡然縮緊,腦海中閃電般劃過一念:
靈泉!
是的,靈泉。
對于滋生出這片場域的邪物而言,還有什么比那眼靈泉、以及靈泉邊修煉的大批修真者,更為肥美、更可堪作養料?
這候法讓宗政東的心一瞬間如墜冰窟。
難怪這片濃霧失去了主導,那是因為邪物找到了更好的降臨之地——寶龍山靈泉。
靈泉有危險!
宗政東定定地看著光罩的濃霧,驀地濃眉一軒,豎指如劍,指甲在眉心用力一劃。
一滴鮮紅的血珠,竟自他的眉心飄浮而出。
那血珠滴溜溜打著轉,細看去,色澤中竟隱約帶著一縷金芒,耀眼奪目。
宗政東伸平手掌,虛虛一握,金紅色的血珠立時落于掌心,頓時,他的掌心光芒大盛,身后巨大的虎影再次現出身形,虎影額頭那個威嚴的“王”字璀璨如朝陽。
宗政東屈身如弓、足尖踏地,仰天發出一聲長嘯,胸腹間迸出烈火般的氣息,如猛虎撲食般合身向前一撲。
狂暴的殺氣撲天蓋地,護罩四周的濃霧和血藤瞬間被斬殺一空,明亮的街燈透過雨霧,重新投射在了他的身上。
鮮血順著宗政東緊閉的唇角滑落,越來越快、越淌越多,很快便打濕了警服的前襟。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燃燒殆盡的血脈之力再也無力支撐他的身體,他只能半跪著坐在地上,蒼白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
可他的唇角卻向上勾著。
他沖出來了。
衣兜里傳來的振動表明,手機與外界重又有了聯系。
雖然只有一瞬。
被沖散的黑霧正迅速向著這里合攏,血藤亦沿著地面飛快爬行而來,他以心頭血祭出的虎煞,只將這片場域沖出了一線通道,而他的兩名戰友,則依舊留在防護罩中。
一陣腥甜驀地抵上喉頭,唇齒間滿是溫熱的鐵銹氣息,宗政東竭力維持著動作的穩定,從衣兜里掏出手機,按亮屏幕。
二十點五十八分四十九秒。
他伸出滿是血漬的手指,按向那幾個熟悉的數字,可是,冰冷顫抖的指尖卻仿佛總也觸不到眼前屏幕。
“咚、咚、咚……”
巨大的心跳聲從濃霧深處傳來,須臾便覆蓋了他的心跳,衰弱的五感在此時終是消散一空,他握手機的手一松,手機掉在了地上,他的人也重重砸向了地面。
來不及了。
他想道。
模糊的視線中,屏幕上的時鐘正一格一格滑向二十一點,而他的意識,亦很快落入了沉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