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斜倚小茶幾,把玩著手里的涓滴不剩的酒杯,另一只托著腮,望向天邊的那一鉤眉月。
月華淺淡,被城市的燈光掩去了大半,可是,望住它時,這人間煙火便仿佛不復存在,呈現于眼前的,是千萬年逝去又將至的光陰。
人類終會消亡、物種總不免毀滅,而這散發出明凈光華的星體,卻可以在藍星的輝照之下,長長久久地存在著。
五十億年,足夠藍星上的文明洗牌無數次了。
而許多許多年以前,這銀白的星體是不是就是這樣,遠遠地、蒼白而又淡漠地,注視著腳底星球之上冰河紀或白堊紀的興衰更替,注視著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星球霸主,是如何在自然的淘洗中,盡歸于寂滅?
蘇音漫無邊際地想著,莫名生出了幾分傷感,就仿佛她和那些消亡在時間中的一切,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錚——琮——瓔——”
白、青、赤三弦依次振起,弦音由清渺而恢宏,又自恢宏而細微。
當樂韻將散,位居第四的那根角弦上,便劃過了一縷淡淡的流光,以靜默與之應和。
蘇音的思緒在靜寂中歸于淡然。
她又有什么可傷感的呢?
所有一切都是自虛無中來、再歸于虛無,眾生皆可往,她又有什么理由獨得幸免?
太把自己當盤菜了吧。
蘇音自嘲地咧了咧嘴,拿起手包,翻出一本“孟子喬”全球限量版鑲鉆電話簿。
紙制的電話簿。
“真懷念啊……”感慨地打量著手中巴掌大小、造型相當復古的電話簿,蘇音仿佛又回到了小學時代。
那個時候,幾乎人手一本這樣的電話簿,用以記錄下那些珍重或無關緊要的人際往來,蘇音也曾將最要好的小伙伴和暗戀小男生的號碼,寫在那本粉色的小本本上。
她現在已經忘了那本電話簿的去向了,多半是丟掉了。
智能機的出現,的確稱得上是顛覆時代的一次革命。
金易得三天前將這個電話簿交給了蘇音。
他已經去了湘郡。
明面兒上,他是以天元集團總裁的身份外出考察,實則卻是金大妖暗訪重陽中學詭異事件。
臨行前,金易得告訴蘇音,他此行會有修真弟子全程陪同,不方便接打電話。若蘇音遇到不易解決之事,可以給電話簿里的加密號碼留言,對方會盡快回復。
對照著電話簿上繁瑣的操作程序,蘇音撥通了加密號碼,留言請對方查找那個陌生來電。
那個電話引發了一系列后續事件,先查清楚它,才能制定接下來的計劃。
留言過后,蘇音便離開了廊前散座,在餐吧附近逛了逛,最終確定:
剛才她以球型擴散視角看到的四年前的那方世界,大約有七、八百平米的樣子,超出這個范圍,她便什么都看不見了。
當然,這也只是初步判斷,更精確的數值則要等她回家反復試驗之后,才能得出。
心里大致有了數,蘇音便重新回到觥籌交錯的餐吧,繼續她身為演員的社交應酬。
幾乎與此同時,遠在帝都另一端的天元集團單身宿舍樓中,鐘離艷翻著一本厚厚的密碼編譯手冊,滿頭大汗地將剛才收到的加密語音信息,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成華夏文。
自從入職宮商藝文社這幾個月來,她便搬到了這棟宿舍樓,每天和同期入職的新員工在各個部門實習,至今都還沒確定去向。
不過,據大姨鐘離風拿到的內部消息,金前輩似是有意在宮商內部安插幾個親信,包括鐘離艷在內的十幾名世家子弟,都在他老人家的考核范圍內。
這個機會,鐘離家自是要竭力爭取的,鐘離艷作為家族代表,被委以此重任。
她其實是并沒什么信心。
從小到大,只要是涉及排名的,無論是家族內部的資質天賦排序、還是學校里各科成績的排名,她總是剛剛好卡在平均值或中位數,絕不高上一分,也絕不低上一分。
就是那么普通。
可是,毫無自信的鐘離艷卻沒想到,金前輩臨去湘郡之前,居然將一部加密手機、一本密碼編譯手冊以及一個有自動編碼程序的U盤,交給了她。
在金前輩離開天元的這段時間,鐘離艷將全權負責這部加密電話的接聽、編譯以及任務解決等一系列工作事宜。
這是一項絕密任務,“上不告天地、下不告父母”。
金前輩反復叮囑,電話那頭是他多年老友,亦是一位前輩大能,其委托的任務皆為公司最高機密。
為了讓鐘離艷有一個安心工作的環境,金前輩以總裁個人的名義,給天元集團及旗下公司所有新入職員工放假一周。
如此一來,鐘離艷7*24小時地將自己鎖在宿舍里,便也不會惹人注意了。
而她也確實不敢有絲毫懈怠,每天盡職盡責守著電話,而今天,她終于收到了神秘前輩傳來的第一條指令:
“查詢號碼139xxxxxxxx所有者詳細信息”。
端詳著解密譯文里的那串手機號,鐘離艷突然覺得,這號碼似乎在哪里見過。
“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感覺呢?”
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她抬起一雙熊貓眼,看向放在寫字臺角落的自個兒的手機,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拿起手機,依次按下了前幾個數字。
號碼檢索功能很快便給鎖定了一個名字:虞念白。
鐘離艷拿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眼睛。
沒錯,兩行數字完全一致。
還真是虞念白!
“不是吧……”鐘離艷懵了。
虞念白那是她發小兒啊!
神秘前輩發的任務也太簡單了吧?
別人她鐘離艷不敢說,但是虞念白,她閉著眼睛都能猜出對方小內內的顏色。
非閨蜜、純發小,革命友情那是杠杠地。
說來,鐘離艷的小學和初中都是在魔都念的,直到高中時她才隨父母調回東北老家,并考入了原籍所在地的東北大學。
而在帝都念書的那九年,她和虞念白一直是同學,兩個人脾味相投、身份相同,又有著相差無幾的際遇,就此結下了深厚的“失意少女與中不溜小透明”的牢固友情。
虞念白比鐘離艷更慘點兒。
她在虞家就屬于墊底那一級的,學習成績也就那樣。每次家族(學校)考試后,她都會拉上鐘離艷去附近網吧看小說、打游戲,并以“莫欺少女窮”的筆名寫了不少辣眼文,鐘離艷是第一以及最后的讀者。
不過,這些也都是往事罷了,如今的虞念白那可是修真界頂流、著名的“別人家的孩子”,就連鐘離艷最近也常被大姨敲著腦袋瓜子念叨“你看看人家虞九”。
虞念白在家中行九,故有虞九之名。
神秘前輩打聽虞九干嘛?
鐘離艷百思不得其解。
虞念白不是陪金前輩去湘郡了么?神秘前輩為什么不直接問金前輩,反倒費事巴拉地搞加密信息問到她這兒來了?
這是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