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小繡娘

第九十八章 強搶

送走了崔太夫人,陸令姝便去看了程老夫人。

臥房里有淡淡的藥香,安靜和溫暖。

她走到榻旁,往火盆中投了幾塊木炭,用鐵鉤小心撥弄幾下。

“啪”的一聲,空中暴起一個小小的火花,又轉瞬即逝。

做完這一切,她才坐到程老夫人的手邊。

程老夫人中間醒過一次,喝了藥,再次昏睡過去了。

“他一定會回來的。”

朦朧之間,程老夫人仿佛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語。

誰在說話?

她努力撐開眼皮,看到的卻是一圈又一圈耀眼的光暈。

翌日一早。

陸令姝帶了紫竹,兩個仆婦,坐上馬車去了大慈恩寺,借口為程循祈福。

下了馬車,天色尚早,寺中偶有幾人來回,并不如尋常般人來人往。

她徑直去了大雄寶殿,將兩名仆婦留在殿外,只攜了紫竹入內。

上完香,殿中依舊沒有任何人。

她借口有些累了,想去休息,紫竹便去喚了知客僧,由對方引著入了一間干凈溫暖的凈室。

送走了知客僧,紫竹搓著手回來,天氣愈發的冷,她不由呵了口熱氣。

“喝了,暖暖身子吧。”

陸令姝遞給她一杯熱茶。

紫竹知道自家娘子心善,婢女在她眼中也無三六九等,推辭一番無果后,也就謝著喝掉了。

然而兩人在凈室中坐了沒一會兒,她就覺得頭暈起來。

是太熱了嗎?

她怕自家娘子也頭暈,忙站起來,想去撥弄一下火盆,然而就是這么一起身,意識驟然模糊,眼前天旋地轉。

陸令姝將昏過去的紫竹扶到了小榻上,解開她的系帶,兩人對換了衣服。

因為屋中燃著火,她怕門窗緊閉造二氧化碳中毒,臨去前又稍稍打開了窗戶透氣,這才打開門走出去。

關門的時候,眼淚已經忍不住在眼中打斷,卻還是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手中的那把刀,低著頭,佯裝成紫竹的步態去了恭房。

為了避開程循派來保護她的那些暗衛,來的時候她里面特意多穿了件男式的長袍,將外面紫竹的衣服脫下來藏好,而后從后窗跳出去,順著恭房后面一條幽靜的小道往竹林的深處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薛瑯沒有告訴她他會在哪里等他。

她亦不敢大聲呼喊,唯恐驚到那些保護她的暗衛。

慢慢的,她的手腳愈發冷的僵硬,終于再也跑不動,失足跌落在了地上。

直到有人出現在小徑的盡頭。

是個著白袍的男人,頭戴冪籬,看不清樣貌,負手一步步朝她慢慢的走過來。

仿佛是催命的閻王一般,他每走一步,陸令姝都感覺自己的心跳在流逝,忍不住將整個身子蜷縮起來。

她終究是親手把自己送給了這個惡魔。一瞬間頹然,無力,愧疚,悲傷,一齊涌上她的心頭,神色反而平靜了下來,愈發木然。

他這么做,總歸有他想得到的東西,她想。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娘子……”

遠處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紫竹!

陸令姝瞳孔猛地一縮,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怎么會過來!怎么會醒過來!不可以!紫竹,不可以過來!

她驚恐的轉過身去,卻發現男人已經停下了腳步。

“看來你沒有聽我的話。”薛瑯淡淡說道。

“不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誤打誤撞!”陸令姝想要解釋,但仿佛是要印證薛瑯的話,就在他們兩人的對面,竹林的入口,出現了一個身著綠衣的少女。

那是她來時穿的衣服!

綠衣少女一轉身,立刻就發現了她,面上驚喜不已,“娘子,你在這里!”

她欣喜的沖著她跑過來,絲毫不知自己已進入了獵人的陷阱中。

陸令姝又急又怕,下意識的沖紫竹的方向跑了幾步,“紫竹,你快回去,你不許過來!你快走……啊!”

薛瑯撿起路邊一塊石頭,借著風穩穩的砸在了陸令姝的腿上。

陸令姝驟然吃痛,單膝就摔倒在了地上。

薛瑯上前將她打橫抱起。

“求你不要傷害她!她沒有看到你的臉!”陸令姝拽著他的衣襟,壓低了聲音,仰著頭看他,眼中已經有了淚花。

她都沒有掙扎,因為她知道越是掙扎他便越是厭惡她,相反,他喜歡看著她哭,看著她驚慌失措,看著她毫無尊嚴的求他。

薛瑯滿意笑了,他低下頭去,伏在陸令姝的耳邊,如同情人私語般呢喃。

“如果你早這么聽話,又何苦會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按著女孩兒的頭,將她輕而易舉的按到了的懷中,對身邊的人說道:“趕走那個婢子。”

當薛瑯抱著陸令姝轉身的時候,紫竹已經沒有再跑了。

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有風穿過竹林呼呼的刮在她的臉上,她一動不動,張大嘴巴,看著自家的娘子被一個陌生的白衣男人抱著離開。

她的娘子甚至都沒掙扎!

呆了半響,她才反應過來。

不可能!肯定是被人脅迫的!

娘子不是那種人!

“娘子!”

紫竹喊了一聲,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正待往前跑,忽然后頸一疼,失去了意識。

熱,渾身上下包括腳指頭都是熱的。

陸令姝在滿頭大汗中醒過來,驚恐的發現身上只著了一件小衣。

“你為什么要過來。”

掙扎間,她聽到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你知道不知道我又多厭惡你,你為什么還要過來?你怕不怕我殺了你?”

薛瑯衣衫半攏,曖昧的挑起陸令姝的下巴,欣賞著她滿臉惶恐的模樣。

但這些都沒有令他快樂分毫。

更要命的是,女孩兒也就掙扎了一下,便死了一般閉上眼睛沒有再動了。

“為什么不說話?!”

他猛地斂了笑,傾身上前,壓住她。

陸令姝還是一動不動。

薛瑯怒了,一把扯去身上披著的那件褻衣。

男人外表看起來瘦弱,脫下衣服后的身體卻絲毫不單薄,反而蘊藉著某種不可言說的爆發力。

陌生而冰冷的唇瓣落在她的身體上,就像被蛇纏繞過一般的粘膩惡心。

陸令姝胃里一陣抽搐,忍不住輕輕地顫抖起來,努力咬著唇不讓自己尖叫出聲來。

薛瑯還是停住了。

半響,他抬起頭來,啞著嗓子問她:“為什么要來,你告訴我。”

神經病!

陸令姝睜開眼罵道:“你他娘就是個變態!”

明明是他強迫她過來!以她的丈夫為要挾!現在卻要問她為什么過來?這個混蛋,他喵的是不是腦子有病?!

薛瑯怔了一下,他不知道“變態”是什么意思,但從她憤怒的表情來看,她應該是在罵他。

他沒有說話,從她身上下來,仰躺在了榻上。

“你真蠢,身上藏了刀,莫非是還想要殺我?你以為你真能殺了我?”

所以就把她衣服脫光了?陸令姝譏笑:“你放心,殺不你那把刀我就拿來自裁。”

“但你現在沒有刀了,”他說道:“你的婢女看到你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帶走,就算子義真的活著回來了,也只會以為是她的妻子和別人私奔了。”

陸令姝:“……”

所以他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綁架她來拆散他們夫妻,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甚至他現在平心靜氣的躺在她身邊同她說話,她也覺得他應該是雙相障礙躁狂轉抑郁。

他真的是個神經病。

陸令姝連他的呼吸也不想再聽到,干脆側過身去閉眼假寐。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實在是好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身邊忽然一輕。

好像是他下了榻。

接著,有門打開的聲音。

世界又歸于平靜。

陸令姝忽然睜開眼睛。

不對……哪里好像不太對。

且說紫竹被打暈之前,兩名暗衛便趕到了,眼睜睜的看見那白衣男人將自家的夫人抱進懷里,堂而皇之的要離開。

他們心中吃了一驚,立刻想上前去營救,卻不料遭人阻攔,三招兩式先迷花了他們的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早已經不見了。

兩名暗衛追悔莫及,又去尋覓了一番,未果,這才背起了被打暈的紫竹,一道回了程家,將真相告之。

程老夫人聽完面色雪白,“那你們可看見他們的臉?”

兩名暗衛俱羞愧的搖頭。

當中一個遲疑了片刻,又說道:“雖然沒有看見那男人的臉……可,可仿佛夫人又不像是被劫。”

他有些難以啟齒,“那男人是抱著夫人離開的,夫人好像還沒有掙扎。”

“你們可看清楚了?污蔑主母是什么罪名你們知道嗎?”程徽娘厲聲問道。

“自然是看清楚了!”兩名暗衛忙不迭說道:“大娘子,老夫人,屬下都是聽命于程長史的,對程長史忠心耿耿,又怎么會敗壞夫人的清譽,這事自然是千真萬確!”

程徽娘卻不相信,因為就在昨天晚上,陸令姝還偷偷暗示過她……

“也許紫竹知道什么。”程老夫人說道。

程徽娘點點頭,取了塊濕毛巾敷在紫竹的臉上,過了一會兒,紫竹才慢慢的醒過來。

“暗衛說阿嫂被人劫走了,你可知那男人是誰?”

紫竹想到臨昏倒前的那一幕,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又看到旁邊的那兩名保護娘子的暗衛神色古怪,便知他們一定已經將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程徽娘和程老夫人!

她立刻從榻上爬起來,拽著程徽娘的裙子哭道:“奴婢沒有看見!但大娘子和老夫人明鑒,我家娘子一定是被迫劫走的!求大娘子和老夫人救救她!”

看來暗衛說的都是真的了。

程徽娘一時心亂如麻,想將真相告訴程老夫人,又怕隔墻有耳,反而害了陸令姝。

“徽娘,”沉默了片刻,程老夫人說道:“先去報官”

下午,程徽娘去報了案。

天子腳下明晃晃的人口丟失,長安縣令卻不是很在意,漫不經心的說道:“聽說你阿兄前不久才在前線吃了敗仗,這新娶的小媳婦怕是嚇壞了,嗤,誰知道是不是看著你程家形式不好趕緊跑了?程大娘子跑到我這里報案,倒不如去秦國公府問上一問。”

陰陽怪氣的語氣惹得周圍一眾衙役都大笑起來,夏嬤嬤氣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大聲喊道:“住口!住口!一派胡言!”

長安縣令便冷笑一聲:“本官是不是胡言,過幾日你們不就清楚了?不用在這里發飆!”

說完拂袖而去。

案子是上報了,但看那長安縣令的樣子用腳指頭想也猜到憑他們找到人的希望不大。

回去的路上,夏嬤嬤欲言又止。

“小娘子,我們要不要去一趟秦國公府……”

程徽娘正閉眼假寐,聞言說道:“看來嬤嬤也信了他的話。”從昨晚都現在,她一直都沒有休息,眼睛都熬紅了。

夏嬤嬤忍不住落下淚來,“老奴只是擔心,老夫人聽到這些傳言,會更加難過,小娘子,我們現在到底該怎么辦啊?”

男主人生死未明,女主人有出逃的嫌疑,家中的老夫人又病重,夏嬤嬤一下子就沒了主心骨,她好害怕回到十年前。

十幾年前,榮昌侯府的牌匾被摘下時,長安多少世家等著看他們程家的笑話,好容易老夫人將一雙兒女撫養長大,郎君也能獨當一面了,卻發生這樣的事……

“你不信阿嫂,總該信我吧,”程徽娘給夏嬤嬤擦去了眼角了淚,神色平靜的不像是個正常的十五歲小娘子。

夏嬤嬤看著她出了神。

這樣的小娘子,究竟是隨誰呢?

程徽娘說道:“會沒事的,不用哭了,不管阿嫂是出逃還是出事,我們都不該瞞著阿娘,她自有分寸。”

她的聲音溫柔,卻自有一種力量。

夏嬤嬤漸漸平靜下來,點頭。

回到家的時候,程老夫人剛剛喝藥昏睡了過去。

程徽娘坐在母親身邊發呆,過了一會兒,夏嬤嬤跑進來,對她小聲說道:“娘子,果如您所言,王郎君在角門四處轉著,似是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程徽娘跟她走出來,關上門說道:“將他請到我的院子里。”

夏嬤嬤還有些猶豫,就聽程徽娘幽幽道:“我想求求他幫我找阿嫂,還想知道前線我阿兄究竟有沒有生還的可能,現在我唯一能求的人也只有他了,嬤嬤,你快去吧!”

夏嬤嬤心里嘆一聲孽緣孽緣,只得按照她的吩咐去叫了王紹進來。

《》無錯章節將持續在更新,站內無任何廣告,還請大家收藏和手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