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秦念西重活一世,第一次進大家閨秀之閨房,關鍵是,這位大家千金身份還極不一般,是位女將軍。
秦念西跟在鄒靜之貼身丫鬟身后,進了這處離正院稍偏的傾月樓,這是大將軍府中,唯一的二層樓閣。
樓前是一大片石板鋪就的空地,沿著院墻種植的銀杏,殘雪覆蓋了枝丫。十數級臺階往上,寬闊的八扇門廳內,第一層,空空蕩蕩,觸目可及,墻邊木架上,刀槍劍戟,樣樣齊全,最遠那面墻上,掛了幾張大小不一的弓和弩,墻角放了幾個蒲團……
秦念西來不及多看一眼,便跟著丫鬟匆匆上了二樓,二樓不似一樓那般空曠,不過也只是博古架稍微隔出了些間隔,鄒靜之那張床榻之上,竟連副錦帳都沒有。
昏睡過去的鄒靜之氣息極弱,秦念西上前把了脈,見得丫鬟一臉焦急,秦念西帶著些安撫的微笑:“不妨事,這是舊傷淤積,不是什么大事,姐姐怎么稱呼,勞煩姐姐先倒盞熱水來,我要給將軍送藥。”
那丫鬟屈膝道:“不敢當,奴婢素錦,這屋里的,素帛、素玉、素瓏聽憑姑娘差遣。”
不過片刻,后頭素帛就端了水來,秦念西示意素錦扶起鄒靜之,從隨身帶著的包袱里,找了個荷包出來,再從里面倒了兩粒專扶弱癥的瑤生丸,用湯勺舀了一勺熱水,把藥化在里面,立在一旁的素錦立時便聞到一股清香。
秦念西伸手在鄒靜之下頜處稍稍用力,把藥灌了進去,再用按撫之法,開始助力藥丸生效。
大約一刻鐘之后,正好按撫完一輪,鄒靜之緩緩睜開眼,素錦幾人齊齊圍了過來,眼中帶著欣喜,輕聲呼道:“大娘子,大娘子覺得可好?”
鄒靜之緩了緩,才想起才剛的事情,闔了闔眼簾道:“我沒事,沒事了,就是累到了,素錦去給大將軍報個信,莫要讓他老人家擔心。”
素錦看了眼秦念西,似乎在問她,這樣稟到大將軍面前是否可行。
秦念西微微笑著搖了搖頭道:“累也是累到了,舊傷淤積在胸,此次便能一并治了,請老將軍莫要擔心。”
素錦又看向自家大小姐,顯得極為猶豫,鄒靜之掙扎著要起床,秦念西只端坐在旁側的杌子上一動不動,帶著絲冷靜的笑意看著她折騰,卻見她怎么都起不來,才搖頭笑道:“大姐姐這是何苦,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更何況大姐姐這樣常年在軍營里打轉的人,傷病在所難免,但是諱疾忌醫明顯不是良策。”
鄒靜之本就虛弱,這一掙扎,更是很快便滿身大汗,只不甘道:“這個時候,我怎能倒下?”
秦念西正色道:“那大姐姐說下,什么時候生病合適?”
鄒靜之動了動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秦念西繼續道:“大姐姐若是這般硬撐下去,遲早也要不良于行,再往后,就更難說了,大姐姐只怕如今偶爾也能感覺到腿腳麻木吧。”
“大姐姐,脫了這身戰袍,大姐姐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兒家,要惜命,康健強壯,才能更長久地穿著戰袍!”
屋內的氣氛有些凝滯,鄒靜之悄無聲息躺了許久,才看向素錦道:“就按秦姑娘的意思,稟到大將軍跟前吧。”
見得素錦退了出去,鄒靜之又看向秦念西道:“這一向,我們家,真是多得妹妹在此,大恩……”
秦念西搖頭笑道:“大姐姐,我們醫家最怕聽這大恩二字,治病救人不過本分爾,便如同大姐姐在這邊關,常年提著顆心戍邊,難道就為了關內的百姓心中記著大姐姐的恩德?”
鄒靜之難得能這樣躺在榻上和人聊天,這病被揭開,人倒豁達起來,只也跟著笑了出來,又問道:“不知我這病,要多久能好?”
“咱們一道來一遍洗筋伐髓,左不過十天半月就能下地走動,到明年春天,便能大功得成了。”秦念西說得極是平淡。
鄒靜之怔了怔才道:“是和我們家五娘那樣嗎?”
秦念西點了點頭道:“王爺遣我等西來,其實就是為了這件事。這期間,大姐姐可千萬不能心急,越急越慢,我還要趕在王妃生產前回到安遠城呢!”
鄒靜之聽聞此言,一時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再說些什么才好,只沉默地點了頭。
第二日一早,鄒靜之遣人往軍中帶了話,做了些布置。秦念西讓道齊和寧舍去了軍中,換了胡玉婷到大將軍府,鄒琰之如今只需日日診脈,由樓韻芙帶著練功即可,丸藥都是現成的。
鄒靜之時而昏睡,這時候秦念西是最清閑的,倒發現這位大小姐的閨房挺有意思,中間那處半扇當作隔斷的博古架上,竟放了許多大小不一,材質各異的塤。
秦念西盯著那些塤看了許久,耳邊似乎回想起那些月夜下悠揚的樂聲,不知道這些塤,鄒家大姐姐吹奏出來,是何種感覺。
這傾月樓的二樓,有處闊大的平臺,若是月夜吹塤,該是極美的吧。
秦念西突然有些心里發癢,倒是挺想學一學……
鄒靜之醒過來,見得秦念西盯著那些塤挪不開眼,便輕聲笑道:“妹妹也喜歡這塤?”
秦念西轉過頭道:“我只是從前,在雋城的時候,聽過一個小童吹過,覺得空曠悠揚,在月夜下的戈壁聽起來,只覺天地廣袤神秘,十分有意思。不知道大姐姐這樣的女中豪杰吹奏起來,又會是何種感覺。”
鄒靜之笑道:“我有位閨中摯友,極擅此道,我聽她吹奏時,只覺心中疏朗寬闊,像有流水沁潤心田。我自己吹奏時,反正自己吹完自己很爽,別人聽上去是什么感覺,就不知道了。”
秦念西哈哈笑了出來:“改日等姐姐好些了,能吹奏一回給妹妹聽嗎?”
“這有何難,只不知我那友人如今在何方,若她能在岐雍城里,我讓她來吹奏一回給妹妹聽,妹妹定會喜歡。”鄒靜之笑道。
秦念西有些訝然道:“姐姐這位閨中摯友是做什么的?難不成也是如同妹妹這般行醫之人?”
鄒靜之失笑道:“妹妹真是,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女子能學成醫的?她是個商人,在這岐雍城開了家類似于博古齋的店,賣些文房四寶,書籍樂器什么的,我就是因為這塤和她熟悉起來的,不過她是雋城人,一年在這處住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