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圍困素苫都城日久不戰,當此時,旌南王世子已率旌南大軍十萬,揮師北上,如過無人之境,先圍了旌國大都城外,負責防衛的都城防護營,不過區區一萬兵馬,在驍勇善戰的旌南大軍面前,不堪一擊。
不付吹灰之力,旌南王世子便持防護營將軍令牌,將大都城城門守兵全換成了旌南軍。
緊接著,旌南王世子遣人敲鑼打鼓,把國師畢彥十大罪狀,送進了城中各家高門大戶,再把大云國書,直接送進了王宮之內。
畢彥是趁著旌國國主昏迷之時,慷慨陳詞與旌國監國二王子,說明已聯合素苫、劼國一同向大云開戰,再說出大云北境內應,可從前雍關借道,以素苫為牽制,抽調旌國中路軍和劼國大軍聯合成軍,從前雍關包抄安遠城。
而且安北大軍之中,同樣有內應,這個內應手里還藏著五千人馬,可拿了大云長公主及其幼子,挾制安北王,如此內外夾擊之下,大云北境必然一片大亂,屆時旌南軍必不會再袖手,只要旌南軍一腳踏進戰局,三國聯合,先占大云北境,往后再揮師南下。
南邊有早就對大云虎視眈眈的南詔國,只要三國大軍能占了大云北境,南詔必然向大云開戰,屆時便可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旌國二王子早就聽畢彥講過無數遍,大云國土豐沃,氣候宜人,比之旌國這常年苦寒之地,簡直就是人間天堂,若是二王子能采納他的謀劃,必將為旌國開疆辟土,成就不朽功業,成為千古一帝。
旌國二王子想著自家父王這些年,那些稱帝的念頭,也不過都是想想而已,不僅如此,他們還長期活在旌南和旌北兩軍壓制之下,稍有不慎,便有顛覆之險。在畢彥的洗腦之下,他覺得他的父王,就是懦弱無能,膽小怕事,這樣的大好局面,國師已然事事安排妥當,放手一搏,又有何妨?
旌國二王子和畢彥,在得了急報,知曉岐雍關鄒家女將軍陣前落馬之時,拍掌大笑,只覺此計已成功大半,大云國土,唾手可得。
又在聯軍按照計劃,越過前雍關,順利進入大云境內時,飲酒作樂三日不止。
卻在得知旌南大軍返身北上時,開始心中惶惶。再調旌北軍南下時,旌北王以北邊游牧犯鏡,拒絕出兵。兩國聯軍進入大云腹地之后,卻是毫無消息。
二王子再是蠢笨,再是好大喜功,也知大事不妙。
緊接著,素苫被大云軍隊連下幾城,大云已經兵臨古寧城下,旌南軍毫無抵擋,揮師北上,接掌了大都城,滿朝詰問盡皆朝向監國的二王子,二王子聲色俱厲,責問畢彥,畢彥自是比他更早知道危機,卻只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倒在大殿之上,挪到內宮養病。
大云國書送到旌國朝堂之上,滿朝文武立于朝堂之上,大多兩股顫顫。回宮之后便悄無聲息的旌國大王子,帶人開了王宮大門,迎了旌南王世子和旌南護衛軍入內。
旌國大王子攜旌南王世子共同上殿,旌南護衛軍將大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旌國二王子面如黑底,心中害怕至極,卻還要佯裝鎮定,責問旌南王世子,當此家國危難之際,為何不在南線作戰,反而率大軍圍困大都城,此乃里通外國,犯上作難。
旌南王世子看著比自己還要小幾歲的旌國二王子,一臉戾氣立于大殿之上,聲嘶力竭之態,只笑容滿面。
旌南王世子對眾朝臣團團拱手:“今日吾旌國有此大禍,皆因畢彥賊子,讒言媚主,二王子矯詔調兵,致中路軍在大云境內,全軍覆沒所致。如今只慶幸大云只要我旌國交出畢彥賊子,必定與我旌國秋毫無犯,列位不必驚恐,所有罪責,皆在畢彥一賊身上。”
旌南王世子轉頭看向旌國二王子,又徐徐說道:“至于二王子,聽信讒言,囚國主于內宮,才是真正的犯上作亂。”
畢彥到底苦心經營多年,雖然遭此巨變,依舊有忠誠與他的官員揚聲喝問:“你一屆外臣,不奉召不能入朝,如今竟帶兵直入大都,還敢站在這大殿之上,詰問國主與國師,簡直膽大妄為,你這是要造反嗎?”
旁側軍士拔刀便要上前,旌南王揮了揮手示意退下,才依舊笑著轉身道:“吾雖是外臣,但吾也是旌姓子弟,列祖列宗在上,當此家國危難,要被亂臣賊子禍國之時,絕不敢袖手旁觀。”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信報,畢彥已經找到,人在昏迷之中。
旌南王世子招手示意將畢彥帶上大殿,看著他一臉的面如金紙,氣息微弱。
旌南王世子指著畢彥道:“列位看看,這就是畢彥老賊為何如此著急,先害了國主,再傀儡了二王子,矯詔出兵的理由,因為他活不長了。”
“你滿口胡言,國師為了吾旌國興旺大業,夙興夜寐,殫jing竭慮,才致傷了身子,重病倒床。”
二王子聽得此話,也跟著道:“若不是你旌南不出兵,局勢怎會像現在這般?”
旌南王世子依舊是一臉的笑,倒是一直悄無聲息的旌國大王子突然出聲道:“你們真當大云是一塊肥肉,誰都能撲上去咬幾口?大云北地王妃無后之時,人心四分五裂,他畢彥都不敢貿然出兵,如今大云北地人心齊整,兵強馬壯,糧草豐足,卻為何敢在此時出兵?”
“你一個失德將死之人,又何敢在這大殿之上大放厥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又有畢彥黨羽站出來高聲詰問。
“吾為何失德將死,盡皆拜這老賊所賜。吾敬他為師長,他卻從吾成年開始,便下毒與吾身,吾發現他私開礦藏大罪之后,此賊竟要害吾性命,不過是覺得無法掌控吾,便要棄吾而就吾弟。”
又有人要站出來說話,此時旌南王世子倒是抬了抬手,旁側刀已出鞘的護衛軍直接上前,將先前那一位和即將發聲的那一位,立斬于朝堂之上。
大殿之內,頓時一片血腥之氣彌漫,眾臣不敢再貿然多言,反是二王子面上青筋暴露,高聲喝道:“你這是真要造反了?竟敢在朝堂之上弒殺朝廷重臣!”
旌南王世子笑道:“這種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畢彥黨羽,有多少,今日本世子便殺多少!”
“現在,諸位能好好聽吾說話了?”
鮮血的震撼之力,到底要比口舌之爭來的徹底,殿上一片沉寂。
旌南王世子緩緩道:“畢彥的罪過,想必各位已經看過,就不必要吾再多少了。吾只想說說,自畢彥保今上登位之后,吾旌國可有一日寸進?”
“畢彥此賊,不擅實務,如今吾旌國境內,南北兩軍,駐守邊境,連年軍糧不足,北境還要稍好,吾旌南軍,長年挨餓受凍,當然,這也是這賊子私心,指望我旌南往大云北境搶糧,以此挑起爭端。”
“可吾旌南大軍,便是一個普通兵卒都知,只要吾旌南大軍敢越大云雷池一步,吾旌南就將成為戰場,到時候,本就貧病交加的百姓,就是戰爭的獻祭。”
“據吾所知,旌北軍雖說軍糧要充足些,但日子同樣也不好過。吾駐守旌南,自知打仗打的是什么,錢糧軍需,兵丁武將,哪一樣齊備,諸位不用吾說都知道,如今國庫只怕是空空如也。”
“吾旌國也是從一片戰亂之后崛起,國土不豐,能收息的無非就是一些礦產和珍稀藥材。礦產被畢彥此賊私自盜挖,進了這大殿之中,哪些人的荷包,自家心里清楚。藥材本能賣個好價錢,被畢彥此賊下了管制之令,這樣的東西,賣到懂用的人手上,就是價值千金萬金,爛在諸位手上,或是私下交易出去,能換多少銀子,諸位心里自是有數。”
“至于皮毛馬匹,又能換了多少銀錢?更何況,馬匹這樣的戰備物資,才是最不能買賣的,他讓賣,吾都不敢把良種讓出去。”
“吾國自戰亂之后,人口稀少,自畢彥手握重權之后,制定的稅賦之策,累得如今舉國上下,除了諸位之外,誰敢多生嬰孩?女嬰溺斃之事,比比皆是,便是男嬰,也是從出生就要繳稅,這樣的國策,是人能定出來的?”
“沒有人口,管制貿易,國土不豐,百姓靠什么度日?國家靠什么強大?畢彥所作所為,只為那一點私心私怨,就要將吾旌國王朝,拖入戰爭死地。長此以往,便是吾等不想戰,也要被強大之后的大云一舉覆滅,到時候,列位便可到地底下,向先祖謝罪了。”
旌南王世子指了指畢彥道:“而他,是連祖宗宗祠都敢一把火燒了的瘋癲之賊,他在吾旌國無根無基,他連個后人都沒有,先人在他眼里都是仇人,爾等跟著他,還想建功立業成就不世之功?呵呵,就不怕成為禍國殃民的千古罪人?”
“如今,我旌國已經危若累卵,諸位若是在此時還不清醒,吾不怕指染鮮血,也要肅清朝堂。”
“來人,把畢彥此賊送入囚車,把這兩個亂臣賊子一并放到囚車之上,給大云送過去,沿途將其罪行昭告天下。”
滿殿的臣子無人再敢發話,倒是那位二王子表現得極重情義:“你怎么敢,父王如今病重,你怎么敢在此時,將我旌國肱股之臣送去大云?更何況,如今國師也已病重,如今送去大云,只怕就要死在路上。”
旌南王世子滿臉不屑看向二王子道:“國主這重病,是怎么來的?你難道心里沒數?這狗賊知道國主不會貿然發兵,他自己卻是個將死之人,他擔心他閉眼之前無法看到吾國與大云開戰,才害了國主,扶了你這傀儡上位。你不讓吾送他走,是擔心他走了沒人替你當擋箭牌了?”
“便宜了這狗賊,送走!”旌南王世子高喝道。
“把這兩個貪官家里給吾抄了,其余諸位臣公放心,吾不會拿你們怎樣,但如今旌國南北兩線同時作戰,將士們缺衣少食,還請諸位伸出援手,有糧捐糧,有銀子捐銀子,特別是那種貪贓枉法得來的銀子……”
此時殿中開始一片嘩然,“你這是打劫,竟敢公然打劫到朝堂之上……”
“你不是說旌南沒有出兵,為何還有作戰之說?”
“旌南雖未戰起,那是因為此時安北大軍全付心神,都用在對付素苫上,但大云國書一發,安北大軍全線壓在吾旌南邊境之上,吾旌南數萬將士,連吾父王重病在身,又有誰不是夙興夜寐,日日睜著眼睛不敢睡覺。”
“吾也是萬般無奈,唯恐大云攻完素苫,便調轉槍頭,將大軍全數壓進旌南,到時候,試問誰能抵擋?”
“陣前將士風餐露宿,保諸位闔家平安,在這大都城里逍遙度日,不過是讓諸位捐點米糧和銀錢,就叫做打劫,既然如此,反正這朝廷如此破敗不堪,這國也將不國,你們誰愛操心便盡管操心去,我旌南讓開道路,一方諸侯總能得保,便叫大云如入素苫一般,諸位覺得,屆時爾等還能站在這朝堂之上大放厥詞嗎?”
旌南王世子說到這里,人已經跨上高階,立于二王子身側,他面上那些看似和煦的笑臉底下,卻是讓人不寒而栗的冰涼。
從前只聽說這位旌南王世子在旌南頗有些聲名,卻從未想過,這人竟是一頭實實在在的笑面虎,看上去在笑,實則如同一把已經出鞘的鋒刀利刃。
這時倒有人想起了與旌南王世子相攜入殿的大王子,連忙疾呼:“大殿下,你也說句話啊,如今這情勢,國主昏迷在深宮,二殿下,二殿下尚且年幼,大殿下,該是大殿下……”
朝臣一時紛紛開始附和,實則是想轉移旌南王世子注意力,如果這兩人能在大殿之上對掐,起碼能緩和旌南王世子強逼著捐糧捐銀的強盜行徑。
大王子卻徑直往前,立于高階之下,轉身道:“吾無德無能,且命不久矣,當不起替諸位擋刀的大任。”
說完又轉身跪了下去,行了旌國大禮,高聲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吾父王已然昏迷不醒,王弟受國賊挑唆,挑動此戰,應在父王病榻前侍疾,將來,將來若是……他也應該親往守孝。還請旌南王世子即刻遣人返回旌南,請王叔入朝理政。”
大殿之上,一時嘩然之聲大作,那一日,旌南王世子笑容滿面,旌國朝堂之上,卻有數人當場被斬殺,大都城里抄家無數,處處彌漫著令人顫抖的血腥之氣……
那一日,還剩一口氣吊著的畢彥,離開大都城,踏上了返回故土的行程,不過,是坐于囚車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