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頭鳳

第三百八十一章 養傷(一)

一個月后。

滎陽軍的軍帳里,傳出小圓公公的聲音:“殿下,該喝藥了!”

太子殿下嗯了一聲。聲音頗有些虛軟無力。

小圓聽在耳中,一陣揪心。

一個多月前,太子殿下領兵追擊燕軍,被悍不畏死的燕軍死士包圍,以命換命地攻擊之下,太子親兵死傷慘痛,太子殿下也被死士中的神弩手射中胸膛。

萬幸太子殿下盔甲之內還有軟甲,那一箭令太子殿下受了重傷,一條命卻保住了。

殿下昏迷了整整四天才被救醒。這一個多月來,一直躺在軍帳里養傷。至今還不能下榻。

小圓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上前。

李景在另兩個內侍的攙扶下坐了起來,想伸手接過藥碗,稍微一動,胸口的傷便痛徹心扉。

李景倒吸一口涼氣,蒼白的俊臉有些扭曲。

小圓心疼不已:“殿下別亂動,奴才伺候殿下喝藥。”

李景無奈苦笑,也不逞強了,任憑小圓伺候著將藥喝下。褐色的湯藥十分苦澀,每次都得捏著鼻子才能喝下。喝完就像熬過一場酷刑。

喝完藥,李景慢慢舒出一口氣,低聲問道:“京城可有信來?”

戰事期間,通信不易。以前都是一個月有一封家書來。他受傷之后,一個月之內已經來了兩封信。

人在養傷的時候,也比平日脆弱得多。李景對妻兒親娘的思念之情,也一日多過一日。

小圓張口答道:“暫時還沒有。”

李景略有些失望,很快扯開話題:“你代我去舅兄的軍帳里看看。”

小圓應聲而退。過了小半個時辰回來復命,一同前來的,還有陸非本人。

李景打量一眼,笑著說道:“你的傷都好了?”

陸非笑著點點頭:“那點皮外傷,早就好了。其實,半個月之前我就想領兵,是義父堅持不允,我才在軍帳里多待了半個月。”

然后,關切地問李景:“殿下的傷勢如何?能下榻嗎?”

李景苦笑著搖頭:“在床榻上坐一坐無妨,不能伸手,也不能用力。看這架勢,沒三個月下不了床榻。”

陸非安慰道:“也算不錯了。當日殿下受了那么重的傷,竟未傷及心肺,著實是天大的幸事。如今勝局已定,接下來掃蕩燕楚兩境的事,自有義父他們。殿下就留在此地好好養傷。”

李景受傷,不便奔波,留在了軍帳里養傷。陸臨已經領著大軍追擊燕軍的殘兵敗將了。濮陽侯也不退縮了,近來表現得十分英勇。

說起濮陽侯,陸非滿肚子腹誹,忍不住吐槽道:“仗不好打的時候,濮陽侯就會適時地受些輕傷,不能出戰。等戰局順了,他立刻就英勇起來了。最近領兵追擊殘兵,還攻下了兩座燕城,戰功赫赫的很。”

李景無奈一笑:“人和人不同。有像岳父那樣悍勇無畏的猛將,也有像濮陽侯這樣的。左右他沒犯錯沒拖后腿,也算不錯了。”

何止不拖后腿,還很會搶功。

陸非心里嘀咕著,到底沒說出口。

濮陽侯是一眾皇子們的舅舅,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

陸非低聲說道:“三皇子殿下接連打勝仗,戰功赫赫。聽聞皇上在人前夸贊過三皇子殿下不少回。”

李景笑容一斂,眸光微閃:“論領兵打仗,三弟比大哥強,也勝過我。”

有些人,天生屬于戰場。

李昊就是這種人。往日韜光養晦,如今光芒掩也掩不住。

正因為他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堅持隨軍出征。他這個太子,同樣立功無數,且打了最關鍵的一場勝仗。李昊再厲害,也被他壓了一頭。

陸非深深看了李景一眼:“太子殿下太過自謙了。在我看來,三皇子殿下雖然英勇,還是遠不及殿下。”

大魏猛將如云,一個會領兵打仗的皇子,其實也算不得什么。李景身為太子,沒有留守京城,親自領兵上陣,大敗燕軍。這才真正值得人敬重追隨。

李景抬頭和陸非對視,揚起嘴角一笑:“舅兄這般盛贊,我就厚顏不客氣地收下了。”

陸非笑過之后,又長嘆了口氣:“此地離京城遙遠,來回通信不便。殿下和我受傷一事,傳到京城,她們不知怎生地擔心。”

李景也嘆一聲:“幾日前,小玉令人送了信來,說母后病了。不知母后現在身子好了沒有。還有一雙孩子要她照顧,宮中一切得靠著她撐著,朝堂里的動靜也得盯著。她一個人,哪里能忙那么多的事。”

陸非也為妹妹憂心,口中還得安慰李景:“四妹性情堅韌,一定能撐得住。殿下不必憂心。”

憂不憂心的,也沒辦法。只能耐著性子慢慢養傷。

那一日,陸臨原本要親自領兵追擊燕軍。是他攔下了陸臨。

前世陸臨死在了燕軍的死士手中,這一世,他絕不會讓小玉再禁受喪父之痛。只是,他還是低估了燕拓的厲害。

那兩千死士,是燕拓暗中耗費幾年的心血訓出來的。一個個像瘋子一般,根本不在意死活,拼死沖鋒,不惜以命換命。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要沖到主將身邊。

親兵們為了護著他,死傷慘重。整個軍陣,也差點被沖散。好在滎陽軍悍勇,還是頂住了,最后,燕軍大敗。只是,他也被弓弩手射中。

胸口中箭的剎那,他腦海中的念頭竟然是,幸好不是她。不然,這支箭怕是會直接射中喉嚨。

不管如何,岳父總算安然無事。

李景舒展眉頭,正要說話,小圓滿臉喜色地來稟報:“啟稟殿下,四皇子殿下進軍營了。就在軍帳外!”

李景精神一振:“快請四弟進來。”

哪里還用請,四皇子已經按捺不住,掀起軍帳快步進來了。

“二哥!”

“四弟!”

兄弟兩個打了個照面,滿心激動,似有千言萬語,一時說不出口。各自喊了一聲,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眶。

往日的明爭暗斗,現在想來幼稚又可笑。血濃于水,對視間的激動和喜悅,也只有彼此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