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赤紅著一雙眼,仿佛一頭即將發狂的野獸。
陸明玉絲毫無懼,站起身來,和李昊四目相對,聲音冰冷:“蘇妃確實死了,是我親手送她上了黃泉路。”
李景毫不猶豫地起身,和李昊對視:“你心中惱恨,只管沖我來。”
李昊全身僵硬,根本無法動彈,嘴里吐不出半個字。只余下一雙耳朵,能聽到聲音。
原本震怒不已的永嘉帝,也被陸明玉的話驚住了,霍然看向喬皇后:“皇后,蘇妃真的死了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喬皇后暗嘆一聲,站起身來應道:“這件事是天家丑事,臣妾原本想私下稟報給皇上。如今看來,不得不當眾說一回了。”
蘇妃之死,在宮中不是隱秘,人人都知道。
不過,這件事的真正經過,沒人說得清楚。就如一個濃瘡,現在終于被當眾擠破了。人人都睜大了眼睛豎長了耳朵。
誰也沒想到,趙太后會在此時站起來:“這有什么可遮掩的。以哀家的意思,早就該昭示眾人,讓大家伙都知道蘇妃做過的惡事了。”
“蘇妃趁著陸氏不在宮中,買通內侍,對珝哥兒瑄姐兒下毒手。瑄姐兒僥幸躲過,珝哥兒卻中了毒,可憐一個沒到兩歲的孩子,又吐又瀉,每日施針藥浴,喝苦死人的湯藥,折騰得一條命都去了半條。”
“這等惡毒之人,不早點處死,難道還留在宮中讓她害人不成?”
“要不是皇后堅持將蘇妃留給太子妃處置,哀家早幾日就活剮了她!”
趙太后越想越惱怒,毫不客氣地將死了的蘇妃又提留出來怒罵了一頓。一口一個賤人,罵得解恨極了。
永嘉帝從最初的震驚憤怒里回過神來。
他目光掠過喬皇后的臉,然后,落在兒媳陸明玉的臉上:“太后說得都是真的?確定是蘇妃害了珝哥兒?”
陸明玉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當時,我正領兵夜襲軍營,不在宮中。珝哥兒被下毒謀害,母后和皇祖母心急如焚,令東平郡王在宮中徹查。最后人證物證俱全,就是蘇妃下的毒手。”
“父皇大可以召東平郡王進宮,問個究竟。”
就算是蘇妃動的手,也該將人留著。等他回來親自發落處置吧!身為太子妃,親手處死三皇子五皇子的生母,處死天子嬪妃,這算怎么回事?
還將他這個天子放在眼底嗎?
永嘉帝擰起眉頭,心里的怒意涌至喉間,滾動了片刻,還是咽了回去。
李景拱手,沉聲說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永嘉帝呼出一口氣,看向李景:“你有什么話要說?”
李景抬眼,和永嘉帝對視:“兒臣只恨自己回來得太遲。不然,動手的人應該是兒臣才對。”
永嘉帝:“……”
永嘉帝無話可說。
一直僵立著的李昊,也沒說話。他仿佛一尊石雕,神情僵硬,聽了什么話都沒反應。然后,毫無預兆地忽然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這個變故嚇懵了。
陸明玉離得最近,反射性地伸手去扶。還沒摸到李昊的衣袖,手又縮了回來。
李景也迅疾伸手去扶,因為隔著一個案桌,只扯到了李昊的衣襟。嗤啦一聲,李昊的衣襟被扯壞了一塊,成了李景手中的碎布。
李昊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孟云蘿驟然一聲尖叫,沖了過來,撲在李昊的身上。那架勢,仿佛李昊咽了氣似的。刺耳的嚎啕痛哭聲像尖錐一樣,沖破眾人的耳膜。
這場宮宴,也進行不下去了。
永嘉帝再呼出一口氣,擠出一句:“來人,宣太醫來。”
李昊被抬去了廂房,孟云蘿哭哭啼啼地跟著去了。
趙太后頗覺掃興,想嘀咕幾句,看著面如黑鍋底的永嘉帝,總算都忍了回去。
喬皇后目光掠過眾人表情各異的臉,張口吩咐道:“你們都回各自的寢宮去,今日壽寧宮里的事,誰都不準枉議。若有風言風語,本宮饒不了她。”
蘇妃被干凈利落地處死,眾人對陸明玉愈發畏懼不說,就是對喬皇后也多了一份敬畏。各自應下,紛紛退了出去。
出了壽寧宮后,眾人也沒心情說話,各自散去。
四皇子長出了一口氣,低聲對趙瑜說道:“以后,這宮里是別想消停了。”
趙瑜小聲咕噥:“消不消停的,和我們又沒什么關系。我們躲得遠一些就是了。”
四皇子瞥她一眼:“說得輕巧。真鬧騰起來,想躲也躲不了。”
趙瑜有些發愁,嘆了口氣。
壽寧宮里,喬皇后略一思忖,對李景陸明玉說道:“你們兩個也先回東宮去。”
李景放心不下喬皇后,不愿離去:“三弟昏迷不醒,我心中十分憂急。還是在這兒等著,心里踏實一些。”
留在這兒,只會礙永嘉帝的眼,惹他不高興。還不快走?
喬皇后不動聲色地瞪了李景一眼,又以目光向陸明玉示意。
陸明玉略一點頭,扯著李景的衣袖告退。
李景只得隨陸明玉一同退下。
夫妻兩個帶著孩子一同回了東宮。奶娘們將孩子們帶去吃飯,夫妻兩個都沒胃口,相對而坐,沉默無語。
“幸好我提前一步向父皇張口討賞。”李景忽地壓低聲音笑了起來:“不然,等父皇知道蘇妃死了,遷怒于你,只怕不會應允。”
現在嘛,天子金口一開,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陸明玉看著李景賊兮兮的得意模樣,沉重的心情頓時一輕,也輕笑出聲:“你就不怕父皇遷怒到你頭上?”
李景坦然道:“一點不擔心是假的。不過,已經這樣了,擔心也沒用處。不妨往好處想想,蘇妃死了,你去了心頭之恨。現在過日子是不是更暢快了?”
陸明玉認真想了想,點點頭:“是。一想到世間少了這個人,我心里就覺得暢快恣意。”
連空氣都變得清新干凈了。
李景挑眉一笑:“這樣就好。”
兩人誰也沒提起李昊。
前世就結下的仇怨,今生只能以生死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