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著腦袋,她委屈道:“哥哥~好好走著路,你停下來作甚。”
王銜盯著她,滿眼的打量之意,過了一會才道:“昨日在曲水橋欄上射箭的,是不是你?”
王鈺心里咯噔一聲,只覺魂飛九天。她心虛的將頭低下,小聲辯解道:“不是我……”
眼見她這般模樣,王銜便知曉了。
“你,你,你放肆!”怒從心頭來,又不知罵她什么,忍了半晌,他只罵出這么一句來。
“你跟我回山川院,我今日定要代母親好好罰你。”
撂下這么一句,王銜大步的朝自己住的山川院走去,王鈺站在原地,只覺自己的小命要不保。
走了幾步的王銜察覺到王鈺沒跟上來,朝后大聲呵斥道:“你還不跟來!仔細我明日就將你送回瑯琊!”
眼見逃不掉,王鈺小聲朝身后的秋月小聲吩咐道:“你去正堂外面守著,若是阿姊出來,叫她來哥哥的山川院救我。”
秋月得了吩咐,又瞧見前面怒火沖天的王銜,點點頭急急往回走去。
王鈺望著前面的王銜,大大嘆了口氣,感嘆道:“母親,你怕不是給孩兒生了個先生吧!”
感嘆過后,她又抱怨道:“我要的是疼我愛我的哥哥,不是個只會說教讀書的先生嗚嗚嗚嗚……”
譚清一扶著譚大家回房,心中想著方才在屏風后頭聽見的話出了神,一時不察,險些從回廊上的臺梯摔下去。
好在譚大家雖然年邁,身子骨卻是硬朗,一把將她拽住。
“清兒,做事最忌分神,這走路也是。一不留神,就要吃大虧的。”譚大家語重心長道。
譚清一略帶羞愧的笑了笑,道:“祖父說得是,下次定然不會了。”
見她乖巧,譚大家滿意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繼續道:“此番帶著你上京來,一是為著謝家哥兒的課業,二也是讓你與王家哥兒有個相處的時間。你已及笄,王家哥兒年歲也合適,待回瑯琊后,就成親吧。”
提及親事,譚清一面上顯露出幾分遲疑,還不待譚大家察覺,她便將這幾分遲疑收起,仍舊一副乖巧的模樣。
“是,清兒全聽祖父安排。”
謝慈音才從正堂出來,便被正堂門口站著的秋月喊住:“姑娘。”
眼見秋月一副焦急得模樣,謝慈音還以為王鈺出了大事,忙問她道:“怎么了,你們家姑娘呢?”
“我們家姑娘在曲水河欄上射箭的事被大爺知道了,正在山川院要罰姑娘呢,姑娘害怕,叫我來請你去救她。”秋月焦急道。
果然,種了前因便要準備著吃那后果;只是這后果委實來得快了些!謝慈音長長嘆了口氣。
記起幼時在瑯琊讀書被王銜打手板的日子,她身子不自覺得哆嗦了一下,隨即忙往山川院去。
山川院里,王鈺喪著臉筆直的跪在地上,王銜坐在桌旁,不緊不慢的數落著她自來京的過錯。
“自來了長安,你便像那脫韁的野馬,平日里在詩會上出出風頭我也就不說你了,怎么?覺著自己的箭術極好了,還是想去逞一下英雄。出門前,母親是如何交代你的?你要記得,你是王家的姑娘,雖王家現已不踏足朝堂,但處處是盯著王家的眼睛,你丟臉了不要緊,要緊的是王家的臉面,罷了,去把家訓抄三十遍。”
聽到這里,王鈺仰起頭來,求饒道:“哥哥,家規三百條,三十遍下來,我只怕手要斷掉。哥哥饒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王銜不看她,油鹽不進道:“你自今日起就不出門去慢慢抄,想來幾日便能抄完了。”
王鈺不想抄書,更不想不能出門玩耍,繼續求他:“哥哥~我不出門怎么行,阿姊出門要人陪的。”
“她不用你陪著,反倒好些。”王銜不聽她的借口,淡淡道。
“哥哥。”謝慈音踏進門來,叫了他一聲。
眼見有人來,王鈺轉過去,可憐兮兮的瞧著門口進來的謝慈音;
王鈺這長相做這表情著實惹人憐惜,也不知王銜的心是什么做的,竟然對著也不中招。
謝慈音悄悄朝她點了點頭,而后向正在桌邊喝茶的王銜福禮。
“若是來替她求情的,就不要開口了,不然我就不管了,將此時稟報給姑姑。”王銜一眼看穿謝慈音的來意,一句話便將求情的路堵死。
“哥哥,那日確實情有可原。若是沒有妹妹那幾箭,恐怕那人就要將命斷送在哪了。”謝慈音沒了求情的路,只能解釋道。
王銜冷哼一聲,道:“曲水河畔人如此多,怎的旁人就不出手去搭救,要靠她了?且,若那人是個好人,怎會遭人追殺至此。”
眼見王銜鐵了心要罰,謝慈音咬咬牙,道:“哥哥可知,妹妹那日所救何人?”
王銜撇了她一眼,又拿起茶水吹了吹,淡然道:“難不成,她還救了皇帝么。”
八九不離十,你親妹妹,救得就是未來的皇帝!暗暗誹謗了一番,謝慈音才道:“妹妹救得是當朝的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王銜在腦中想了好久,才想起來這么一個人。
這位三皇子,存在感著實不高,既無兵權,又無近臣,連母妃也打著修行的幌子住到了道觀去,也難怪乎王銜想不起來。
皇子又怎么樣,他王家又不屑皇室這點恩情。
“哦,既如此,那便改抄二十遍吧。”
“……”謝慈音一時無語,想了想又覺著王銜不在乎也正常,他又不知三皇子會是日后的皇帝。
長嘆一口氣,她轉過去瞧著跪在地上的王鈺,眼神里寫滿了“妹妹啊,阿姊已經盡力了。”
好歹也少了十遍呢,王鈺已然滿意這樣結果;她可是從小讀圣賢書長大的,知曉做人呢,最忌諱一個貪字!
“妹妹才來長安幾月,竟連三皇子也識得了?”三皇子鮮少出現在人前,謝慈音怎么會認得,想到這,王銜疑惑出聲。
怔了一下,謝慈音才記起,她這個哥哥,雖然古板,但是聰明呀!
“呵呵,往日里進宮去給姑姑請安時見過兩面,便記下來了。”她干笑兩聲,然后回道。
想來,也只是進宮時見到了。王銜不再追問,朝跪在地上的王鈺道:“起來吧,家規沒抄好遞到我手里之前不許出門去,不然,我稟明了姑姑,我們即刻就回瑯琊去!”
王鈺可不想回到那個滿是如王銜一般書呆子的地界,頭如搗蒜得答應道:“哥哥放心,我定然將它工整抄好,放到你書桌上。”
三皇子府,明翼靠在床沿上,一尺之外的四方梨花龍鳳桌旁,衛璟正坐著悠悠的吃茶。
“所以,那日在曲水河畔射箭的,是王家的嫡女?”明翼問道。
衛璟點頭,道:“不錯,著人去打聽了,就是王家的嫡女,名喚王鈺。你該好好謝謝人家,這幾日都未曾見她的身影,許是因為你受罰了。”
明翼輕笑“是么?,倒真應該謝謝她。”
說完王鈺,衛璟問道:“可有查出來是什么人動手?”
“還能有誰,我那個蠢弟弟罷了。”明翼冷笑。
“你一無權二無勢的,他來殺你干什么。”曉是他衛璟聰明絕頂,一時也猜不透這個六皇子的動機。
明翼現在,不過一個閑散皇子,誰也挨不著,夠不到的,殺他還要惹一身腥,何苦呢?
明翼把玩著滾絲細紗青帳床簾上的流蘇,緩緩道:“父皇派我去南境收兵權時,我曾遇到了許家的三爺許擎,恐怕是他察覺到了什么。”
衛璟挑眉,道:“那恐怕,你在長安的日子不會安生了。”
外人只知道明翼是個閑散的皇子,整日里游山玩水,卻不知他在邊境打拼了多年;在外過慣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倒是不怕這些陰謀算計了。
他滿不在乎道:“我自有法子叫她許家散了疑心,何況,就算是察覺到了什么,我也不怕。”
眼見明翼胸有成竹的樣子,衛璟也不再多問,方才說起王鈺,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在輕音閣替他說話的謝慈音,
他借口問道明翼“說起王鈺,她不是與謝家的姑娘形影不離么。這謝家,也算是太子的母家了吧。”
不知他與謝慈音的交集,明翼回他道:“算是,聽父皇說,皇后有意為太子求娶謝家女,恐怕私下里,早已商議了。”
沒由的一陣失落,衛璟不再說什么。
后頭的幾日,因著王鈺,謝慈音也沒有再出門去。
那日拒了太子送來的鳳頭釵,鳳儀殿很快就來人了,來得還是皇后身邊的宋嬤嬤。
宋嬤嬤出身謝府,眼下雖跟著謝皇后,但卻也算是謝府的老人了。
來到府中,謝夫人接待了她,她卻不肯同謝夫人多說,只道要見謝鴻。
知曉謝鴻那個妹妹素來不待見自己,謝夫人也懶得同她客套,吩咐了身邊的宋媽媽去尋謝鴻來,她自己則轉身出了會客堂回房休息。
她才不擔心二人會瞞著她說些怎么,反正待會宋嬤嬤一走,她一問,謝鴻什么都會與她說的。
思及謝鴻往日里的聽話順從,謝夫人心情大好,連同方才因宋嬤嬤升起的幾絲怒氣都消散了。
王鈺出了正堂,心中便一直惦記著謝慈音,生怕她被謝夫人責罰,眼睛不停得朝回望。
王銜回頭,見她朝回觀望,便止住了腳步,王鈺一時不防撞到了他的背上,王銜背如硬鐵,撞得她淚花都出來了。
這一番話不僅感動了謝慈音,連叫著坐在他身邊的謝夫人也感動了一把,在心中暗暗肯定道“自己沒嫁錯人。”
上一世謝家被處置時,她被困在府中無能為力,只聽謝府從前就被放出去的仆役來說了那處斬的情形。
那仆役往日里記掛著謝慈音往日在謝府時的好,將當日處斬的情景一字不落的說予她聽,還將謝鴻的臨終遺言給她帶來了。
眼尖的謝夫人瞧見,忙起身去看她“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好了?”謝夫人將她拉到面前,焦急道。
她忍了眼淚,嘴角攢出笑來朝謝夫人道:“不是不是,方才不知哪兒飛來個蟲子,直直飛進女兒的眼睛里。”
謝夫人奇怪,左右瞧了一眼,呢喃道:“這兒哪來的蟲子呢。”
太子走后,譚大家等人也識趣的走了。謝夫人想起方才女兒的不妥,不悅的道:“若是有話,隔著屏風說就行,何故要闖出來。枉我辛辛苦苦教了你十多年,這點禮法都記不住么。”
她母親最重禮教,生怕壞了瑯琊王氏和江寧謝氏的好名聲,今日自己突然闖出來,確實是魯莽了,她低著頭順從的聽謝夫人訓話。
“好啦,不過是站出來說了幾句話,又沒有外人在,你就不要說她了。”眼見女兒被訓誡,謝鴻開口勸道。
仆役說,她父親在被斬首前大聲喊著叫謝慈音好好活著。
忽又想起,一滴熱淚從眼眶中劃過,她忙側過身去擦拭。
這一番話說得有條有理,還摻雜了真情實意在里頭,讓謝鴻十分感嘆“女兒長大了呀!”
他滿意至極,愉悅道:“吾兒著實是長大了,你既心中有打量,爹爹也不同你說什么了。只一點你記著,你若是不喜歡太子,就來同爹爹說,爹爹雖無什么大的本領,卻可以為你爭上一爭。”
謝鴻雖覺不妥,可這是女兒的決定,他定要支持,而謝夫人本來也就不想要這釵;
二人維持著表面上的客套,笑著讓小廝送他出府去。
不滿,十分的不滿。可她爹對她倒是說得輕巧,內里怕謝老夫人與謝皇后要鬧翻天的。
知曉自家爹若要退婚可能要面臨著母子反目,妹妹離心,謝慈音就覺得于心不忍,眼下還沒走到那一步,她心中也有了對策,自是不必讓謝鴻與謝夫人操心的。
“我對太子了解的少之又少,不想兩眼一摸黑就嫁過去了,父親再容我與太子再相處一段時日吧。至于那鳳頭釵,可是當年大婚時陛下親自為姑姑簪上的。往日里姑姑將它看得十分重,眼下卻要為著太子將這釵贈予我,姑姑平日里待我極好,我怎能奪她所愛呢。”
謝夫人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們做男兒的自是容易,哪里曉得我們做女子的苦,若是叫旁人知曉,只會說謝家的姑娘不懂事,不知禮,哪里會提得你們這些男人半句過錯。”
謝鴻被她嗆的語塞,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不再去糾結于這個話題,而是問道謝慈音:“音兒啊,今日你不要你姑姑那釵,是否是對這樁婚事不滿,若是不滿,那我便與你祖母商量商量,給它退了吧。”
“并非不想要,而是要不起。”她鏗鏘有力的道。
明橫對她已失了耐性,只道:“你既不想要,我拿回去稟了母后就是。”
說罷,他朝著謝鴻與謝夫作輯道:“既如此,本殿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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