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簡寧王妃出身于敬國公府,而敬國公府的國公夫人又是出自清河崔氏的,于謝府倒是關系不錯。
踩著時辰,謝夫人領著謝慈音與王鈺去了。
因著許久沒出過門,王鈺顯得十分興奮,在馬上朝著謝慈音問東問西。
“阿姊前些日子總往道觀跑,莫不是那道觀有什么好玩的?”
這話,恰巧也是謝夫人想問的;她默不作聲,只等著聽謝慈音如何回答王鈺。
“不過是做了許久的噩夢,心下不安定,去道觀聽經求個心安罷了。”謝慈音緩緩道。
“又做噩夢了?怎么不同我說。”謝夫人皺眉,怪道。
見謝夫人不高興,謝慈音忙拱到她懷中,撒嬌道:“我這不是怕母親為我憂心么。”
謝夫人被她哄得開心,溫順叮囑道:“什么憂心不憂心的,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若是不為你操心擔憂,那才是怪了;記得下次,與母親說。”說完,又指了指她的腦袋瓜。
“好好好,下次一定與母親說。”
簡寧王府,簡寧王妃早早就在正堂等著幾人。
見謝夫人進來,親昵的迎上前去“阿姊來啦,可叫我好等。”
謝夫人帶著二人與她見禮,她親自扶起謝夫人,又擺手朝兩個小姑娘道:“快起來,在我跟前可沒有這么多規矩。”
簡寧王妃年歲不大,生得花容月貌,平日里在京又名聲極好;因著她的性子,謝夫人也喜歡與她來往。
“難為你還叫記得我愛看戲。”二人坐在正堂上,謝夫人道。
簡寧王妃笑意盈盈,顯是心情極好,她語氣略帶懷念,緩緩道:“我就記得,那年母親帶我回崔家,恰好遇上阿姊來做客,盯著那戲臺子上唱的霸王別姬,哭得喲,我還以為,是怎么了呢。”
突然提及往事,謝夫人也頗為懷念的道:“是呀,那時候我還未出閣呢,眼下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二人寒暄了一陣,外頭走進來個媽媽,朝簡寧王妃福身稟報道:“王妃,戲班子來了。”
“既然來了,那就過去吧。”簡寧王妃笑著起身,去挽謝夫人的手,謝慈音和王鈺在二人身后跟著。
到了戲臺子處,只見那戲班子的班主在哪候著,見了幾人過來,忙跪下行禮:“給諸位貴人請安。”
這個班主,謝慈音倒是不陌生;她母親愛聽戲,幾日便要安排人來府中唱上一出,這位班主,便是謝家愛請的常客。
可見,簡寧王妃卻是請江寧最赫赫有名的戲班子。
“老李頭,原是你的戲班子。”謝夫人也識得他,開口道。
被喚做老李頭的戲班主恭敬道:“正是在下,近日里進京討口飯吃。”
謝夫人嗤笑一聲,問道:“怎么,江寧竟是討不到你的飯錢了?”
江寧地界繁花似錦,又好玩樂,怎么會討不到他的飯錢呢。
只是前月里受原江寧郡守熊本海的邀請,進京來為他家老太君賀壽罷了。
“在下接了京城的單子,免不了要跑一趟。”
一個戲班子,又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點了點頭謝夫人不再與他搭話。
幾人落座,老李頭遞來戲單子,問幾人想聽什么。
簡寧王妃對于看戲,倒是興致缺缺,今日邀請謝夫人,不過是聽了自家王爺的吩咐。
“阿姊選一出吧。”她客氣道。
謝夫人也不矯情,接過單子后點了一出霸王別姬。
這么多年了,阿姊還是愛看這初戲。”簡寧王妃含笑道。
“有些東西,這一輩子都不會覺著膩味的。”
謝慈音不大愛看戲,覺著吹吹打打的,太過于熱鬧,而王鈺倒是隨了謝夫人,愛看得緊。
見她沒什么興趣,簡寧王妃開口問道:“慈音不愛看么?”
謝慈音微笑,溫聲回道:“沒有,只是昨夜沒有休息好,覺著有些乏累。”
謝夫人聞言,關切道:“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何須回去,我這王府,又不是連間休息屋子也沒有。”簡寧王妃嗔道。
“守月,快帶謝娘子下去歇歇。”她朝身邊的女使吩咐道。
女使得了吩咐,福身請謝慈音。
謝慈音本想拒絕,又覺著在這無趣,便道:“歇息倒是不用,我出去走走。”
“也好,我這王府里呀,奇花異草多得很,叫守月帶你去瞧瞧。”
謝了簡寧王妃,她跟著名喚守月的女使出了戲園子。
簡寧王府修得清雅別致,完全不同于一般的公侯世家華麗恢宏;這么一逛,謝慈音到是來了興致。
穿過一片假山溪流,她瞧見幾株有些奇異的花草,走近去瞧了瞧。
這花形似喇叭,又不是喇叭花,還飄散著一股難以捉摸的味道。
謝慈音正準備湊近去聞時,被身邊的守月呵住。“娘子小心,這花有毒!”
有些奇怪,她問道:“既是有毒,為何要種在園子里?就不怕傷到人么?”
守月恭敬回到:“回娘子,此花名喚曼陀羅,若是不幸誤食或是久聞,會神志不清產生幻覺;這花雖有毒,卻也是一味良藥,府中小郡主素有頑疾,需以此入藥,為著方便,王妃便栽種了這幾株,叫人好生看顧著。”
“神志不清?產生幻覺?”謝慈音有些感興趣了,點了點頭,她暗暗將花的名字記下,往前逛去。
走到一處涼亭,她瞧見一個身著藍青色衣衫的背影的男子。
據她所知,簡寧王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看這男子的衣料又不可能是府中的下人,正還在想,那男子已經回頭。
“王爺。”守月先她一步朝簡寧王福禮。
知曉了他的身份,謝慈音也忙屈身福禮。
簡寧王朝著二人走來,笑著朝她道:“免禮。”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簡寧王眼中漏出幾分贊許。
“可是謝家的姑娘?”他溫聲問道。
謝慈音輕輕點頭,然后抬頭看這眼前的男子;明皇室的血統極好,大多男子都長得十分俊,眼前的簡寧王也是,雖然有些年紀了,但并不妨礙他的長相,反而還在這份俊上添了點歲月感。
“這一雙眼睛,好生熟悉。”盯著他的眼睛,她心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觀南,與觀南一樣的狐貍眼。”
“娘子今年幾歲了?”簡寧王問她。
謝慈音覺著他沒頭沒腦的,哪有人上來就問人家幾歲的,又不是要給她說親,就算要說,他家又沒有適齡的男子。
雖心中誹謗,但她還是答道:“十五,已過了及笄之年。”
十五,他那兒子十八,剛好剛好。“我還有公務在身,我這園子里好玩的多著呢。”他和煦道。
“守月,帶娘子好好逛逛。”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謝慈音莫名覺著,這位大伯,好像對自己很滿意。
回謝府時,謝慈音將遇上了簡寧王的事情告訴了謝夫人,順帶還說了簡寧王好似對自己很滿意。
謝夫人好笑,朝她道:“人家不過就是問了你的年歲,怎么就覺得人家對你很滿意了。”
話出口了,謝慈音才覺著不妥,她紅著臉低頭小聲道:“這不是說了么,是感覺。”
見她此般模樣,謝夫人心情大好,將她摟入懷中,哄道:“我的女兒國色天香,知書達理,誰又會不滿意呢。”
王鈺在一旁聽著,暗暗在心里吐槽道:“姑姑,真是一個實打實的女兒奴!”
幾人到謝府時,謝鴻也剛剛辦公回來。
他近日有些忙碌,已經有好幾日沒見著女兒了,便留了謝慈音與王鈺用膳。
用完膳,謝鴻想起了老母親來的信,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同女兒說說。
打發了王鈺回去,他將謝老夫人的信遞給她母女二人,緩緩道:“你祖母說,前些日子,族中的幾位長老來家里問了你與太子何時定親;江寧一帶,陛下插了許多新人過去。”
謝夫人接過信,大致看了一遍就將姓遞給謝慈音。
江寧一帶,古往今來都是謝家的地盤,想不到當今陛下的手已經如此深了。
雖信中語言晦澀,但謝慈音還是看出來了,謝老夫人的意思是“新帝務必要與謝家有親。”
謝慈音苦笑,只嘆謝家久居于江寧,太小看當今天子了;或許她們的打算是好的,可誰又能知道,謝家選擇的這位“新帝”永遠不可能坐上皇位。
“音兒,你與父親說實話,你是不是,不喜歡太子?”見她面色凄涼,謝鴻問道。
“沒有,音兒只是覺著,為何非要與皇室接親呢?父親,謝家已經鐘鼎人家了,為何不像母親家中一樣,退居江寧不問朝政呢?”她反問道。
或許關于女兒的婚事,謝夫人可以過問一二,可眼下牽扯到朝政,她是個書香世家出來的,瞧不懂也不能問。
眼見女兒情緒低落,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長嘆一聲,謝鴻道:“謝家不同于王家,書香傳世。自祖師爺開始,謝家便是以中庸權衡之術傳世,若是不在朝為官,謝家恐怕難以立足。這些年,陛下越發倚重新貴,而新貴又視世家為眼中釘肉中刺,不是不退,是不能退!”
是呀,當年查處謝家,朝中官員半數官員都被連帶,她不是不懂,只是不知如何自救。
“一切隨父親安排。”有些話不能夠說出來,只能去做。
見她落寞不已,謝鴻咬咬牙,堅定道:“音兒,若是你不愿意,父親便同你祖母……”
“父親,孩兒愿意的,孩兒只是,只是舍不得你們。”她打斷謝鴻,清麗的臉上劃過淚珠。
謝夫人擁她入懷,忍了淚意勸道:“傻孩子,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待謝慈音回房后,王夫人謝夫人厭厭倚在羅漢床上,嘆息道:“人人都只瞧得見世家的風光,卻不知其中的辛苦。”
這日,簡寧王妃給謝家下帖,說是請到了江寧有名的戲班子進京來,想著江寧是謝府的老家,便邀謝夫人與謝慈音等人過府來看。
這是他自打知事以來,第一次同自己說話,也不管是什么要求,簡寧王一口便答應下來。
見他應了,觀南轉身就要走,一刻也不肯在他身邊多留。
“南兒。”見他要走,簡寧王開口將他喚住。
被他刺到,簡寧王落寞開口:“我這些年不肯再生,均是因為你。倘若不是那龍椅上的人不擇手段,我與你母親又何苦這般,你可以怪我,卻不能因為此遷怒自己。”
什么苦衷不苦衷的觀南不知道,他只知道,簡寧王是有婦之夫,而自己的母親是有夫之婦,他的出生,是因為二人的不倫。
懶得聽他再說,觀南大步走了。
“我從前并不知,但從你被他搶走那日,我就已經知道了;我早有打算,你不必操心我,只需等好堂堂正正入我的門,做我的王妃。”簡寧王溫聲道。
長嘆一口氣,云貴妃不再多言,只與他互相依偎。
第二日清晨,簡寧王剛踏出屋子,就見在外頭等著的觀南,簡寧王大喜,朝他走去。
“你可愿意,同我回王府?”簡寧王小心翼翼的問道。
觀南冷哼一聲,不知是在嘲諷他,還是在奚落自己“回去?以什么身份呢?你的私生子?”
“這些你不必知道,她不想嫁予太子,你,幫她一把吧。”他聲音仍舊冷淡,全然沒有一副要求人幫忙的意思。
“好好好,為父會幫她的。”
簡寧王冷哼一聲“發現又如何?他當我還是當年的無知少年么;自你我大婚,他使人掉包了你,我便發誓,勢必要他付出代價!”他的語氣頗為怨懟,眼眸中滿是凌厲。
云貴妃慘笑,搖頭勸道:“逸平,你斗不過他的,你不知他心機有多深沉。”
“你在這兒等我,是有事同我說?”
觀南點頭,十分不情愿的朝他開口道:“我帶回來的那個娘子,是江寧謝家的嫡女。”
簡寧王挑眉,似是十分詫異“你是如何同她認識的?”
“南兒。”他激動的叫了一聲,伸手就要去拉觀南,觀南嫌惡的向后退了一步。
簡寧王也不惱,只詢問他有何事。
“我曾問過南兒,他說他一輩子不愿意出這道觀,淪落世俗。”云貴妃惆悵開口,語氣中多有愧疚。
“他以前不愿出去,那是心中無所念。可如今不一樣,你不是也說他對那女子有些心思嗎,說不定現在他愿意出去了呢。”簡寧王緩緩開口。
頓了頓,云貴妃不安的開口,道:“我怕,怕被陛下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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