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河嘴唇輕輕一顫,到底什么也沒有說,過了好一會兒,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池時卻是沒有打開那封信,直接揣入了自己的懷中。
“下了馬車之后,你若是死了,我會替你收尸”,池時突然說道。
朱河卻是搖了搖頭,“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朱河要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池時看了他一眼,“當初你發現這封信,可是人有意為之?藏著大秘密的信,恰好被你攔截了?你這哪里是鼠路,簡直是開了天路。”
朱河一愣,他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什么?”
可這種不明白,并非是他聽不懂,而是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想著,猛地站了起身,“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這封信,送到了我的手中,然后要拿給汝南王看?想要讓某些人爭斗起來,坐收漁翁之利?”
池時搖了搖頭,無語的說道,“我怎么知曉?我沒有看信,且不是半仙。”
朱河又坐了下去,他仔細的回想了許久,方才斟酌地說道,“我收到風聲,是邊城一個混子的鼬哥給的消息,說有探子往敵國去,那人喬莊成了一個鏢師。”
“雖然兩國軍隊打仗,但是有一些刀口舔血的商隊,還是會往來于兩國。他們一般都是地頭蛇。鼬哥耳聰目明,打聽消息很有一套。我同他有幾分交情,他若是得了什么風聲,會偷偷地告訴我。”
“我是按照這個線索,從那個鏢師身上,搜出來這封信的。”
朱河說著,有些遲疑道,“探子的身份,我們是確認過的。鼬哥同我相識多年,以前也給過我消息,算是一個很可靠的人……”
“不過,我不能排除你說的那種可能性。畢竟人心難測,我自問與他交情頗深,可興許是我過于自負了。”
池時若有所思,“交情再深,也沒有刀架到脖子上劃拉出的傷口深。不過這只是謹慎的揣測罷了,你既是在軍中待過,便知曉,行兵布陣之時,需樣樣思慮周全。”
朱河聞言,突然之間笑了起來,“我是個老粗,不會說什么。但池仵作,一切便拜托于你了。”
朱河說著,撩起了馬車簾子,輕輕的一躍而出,池時轉過頭去,看向窗外,他的身影,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條巷子靜謐得很,不似尋常小巷筆直筆直的,這里有些縱橫交錯,房屋只見凹凹凸凸,彎彎曲曲的,兩側又有那樹木成蔭,的確是隱匿身形的好去處。
池時看著,收回了視線。
這個朱河,本領根本就沒有退步,他是故意讓她發現他的。
朱河一走,這馬車里也安靜了下來,能夠清晰的聽到,頭上飛鳥撲騰而過的聲音。
池時將那一封信從懷中拿了出來,她的手指在信封上摩挲了兩下,這信封雖然保存得十分的完好,但看得出來,已經有很多年頭了。
她想著,小心翼翼的將里頭的信拿了出來。
信的內容不長,卻是讓池時看出了一手心汗來,她嘆了口氣,將那信又疊好了,放了回去。
一只肥肥的鳥兒,跳到了馬車的小窗口上,透過小簾子的縫隙,透出了小腦袋來。它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下,瞧見馬車里的池時看著它,嚇了一跳,正準備飛走。
卻是瞧見池時攤開了手掌心,里頭放著一把炒得焦黃的炒米,小鳥兒叫了兩聲,一把飛了進來,在池時的手掌心里,吃起了炒米來。
待手中的炒米吃完,小鳥撲騰了一下翅膀,在池時的手掌心里空啄了一下,想要飛走。
池時卻是手快速的一收,便將這只小鳥牢牢的捉住了,那鳥兒一下子慌了神,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
池時看著,將手往馬車外一伸,攤開了手掌心,小鳥哪里會錯過這個機會,撲騰著翅膀,便朝著天空飛去。
它越飛越高,最后變成了一個黑點兒,消失不見了。
池時收回了視線,敲了敲馬車壁,“回家。”
馬車外的久樂應了聲,“好叻,公子您坐好了!”
京城的夜晚,很快便來到了,天氣漸漸地炎熱起來,便是夜里,也不會覺得冷了。
池時吞下一顆藥丸,透過窗棱朝外看去,父母哥哥們都已經歇下了,屋子里歇了燈。
她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腳輕點地,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當中。
楚王府的燈火通明,池時一個翻身,趁著侍衛不備,悄悄地潛了進去,周羨坐在書房的大靠背椅子上,正提著筆在寫著什么,在他的對面,坐著三個穿著便服的中年人。
那三人爭得面紅耳赤的,就差沒有打起來,周羨手中的筆一頓,皺著眉頭站了起身,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么,那三人齊齊一愣,拱了拱手,魚貫而出。
“你還不進來?又不聽話了,不是說你內傷未愈,不要隨便用輕功么?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說,我去尋你不就好了?左右我爬墻鉆屋,都輕車熟路了。”
池時哼了一聲,一個閃身,進了周羨的屋子,“啰嗦,早就好了。”
周羨搖了搖頭,關上了門,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個杯盞,又拿出一個瓷罐子,從里頭舀出了幾勺黑乎乎的東西,走到窗邊,提起小爐上的熱水,倒進了杯盞里,又用勺子在里頭攪拌了一下。
“這是什么?”池時吸了吸鼻子,在桌子邊坐了下來,“紅糖姜茶?”
周羨點了點頭,將杯盞放在了池時面前,“嗯。氣血兩虧的人,喝這個有益處。我虧血,你虧氣,一起喝正好。”
池時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端起了那茶盞,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
“怎么了?不好喝嗎?”周羨在池時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池時搖了搖頭,“好喝。朱河來找我了,給了我汝南王留下來的信。我已經看過信的內容了,十分的荒謬,但結合咱們之前發現的,殺死漆耘凡的真兇來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周羨皺了皺眉頭,“同我父皇,還有張太后有關?”
殺死漆耘凡的宮女和太監,是從他們二人身邊出來的。
“嗯,看了之后,興許你會推翻對于你父親的一切想法。所以……”池時說著,將那封信拿了出來,“你可以選擇看或者不看。就算你看了,真相也是沒有辦法完全公之于天下的。”
周羨看了那信一眼,手微微一緊,“你覺得我會不會看?”
池時點了點頭,“你不是輕易就會被折斷翅膀的鳥兒。我覺得你會看,所以才大晚上的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