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胤此時疲憊,心累的已經談不上什么榮辱和喪失尊嚴了,他只是麻木,道:“多謝……溫侯。”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麻木心累的。
累經幾個月的緊繃,再有志氣的人,此時已然疲極心累至極了,哪還能這個時候講什么尊嚴可言?!早已經在人之下,不得不低頭了。
袁術在此,他們不敢激怒呂布。
這種感覺,與天子之臣,不敢激怒曹操是一樣的。
這個局面,無解!
曹操為什么會有這么大,這么多的勢力跟隨,其實很大一部分人,追隨的不是曹操,而是天子。
而如今,袁氏一脈,其實也一樣。
除了有叛,有逃的,其實多數,早已經與袁術是利益共同體,只要袁術不死,他們是無法輕易就拆解利益共同體的。
呂嫻早有所料,袁術若是死了,自有死了的拆解辦法,當然了,不死是最好的。
呂布也不是傻子,現在這局面,他倒是更有所悟了,妙啊,妙啊,這局面!
他偷偷的道:“看來不僅不能逼迫袁術,還得善待袁術,妙便在此。”
呂嫻笑道:“不錯,父親若是逼著袁術太過,他的身邊所有人只會反抗越厲害,最后弄的個魚死網破的局面。”
“唔,那布便榮養袁術便是,給與他最基本的尊嚴,”呂布道:“只是難逃掌控,沒理由到最后布出了力,結果還是他主領淮南,這可不能。”
呂嫻笑道:“剩下的事情里還有多著。袁術營中分三派,一派是忠袁氏派,這一派最為忠心,也最不可能叛逃,或是棄袁氏于不顧,而與父親決裂,這些人忠心有,以后也會是我呂營核心陣營中的人,可以用。第二派,則是,可圖便圖,不可圖便隨時準備棄,忠不忠心,只看時勢,這些人將是危險分子,隨時會鬧事的危險之人,第三派,則是現在就思叛,以便隨時能離開袁氏,去謀他圖。”
呂布定了定神,這么一說,好像要投呂氏的人,主動點的,并沒有。
他有點訕訕的,道:“第一派既忠袁氏,如何忠吾?!”
“天子之臣,既忠天子,如何忠曹?”呂嫻笑道:“曹操能壓得住,潛移默化,父親自然也能!”
呂布便只笑了,“有我兒在,無有壓不住之人。也罷。那第二派呢,倘若他們只是看時機,而不動,又如何是好?!”
“這個容易,既為蠢蠢欲動之獵犬,只需丟出一塊肉骨頭出去,群犬必爭,打死搶的最兇的那只,剩下的,能收服但收服,若不能,殺掉,逃得掉的,算他們有本事。”呂嫻道。
呂布點頭,知道這里面的事情怕還多著,因此便道:“也罷,這些事情交由我兒,最妥不過。”
呂布本來就對這些沒什么興趣,他現在是比較識趣的,在不擅長的事情上面,半點都不逞能。
呂嫻叮囑他道:“父親在壽春城中還需小心謹慎,不宜單獨出行,壽春人才濟濟,身懷絕技者不知凡幾,千萬不可逞強,若有暗箭,父親如何能防?!”
呂布也知道這兒現在還遠不是自己的地盤呢,便道:“我自知之!”
說罷,父女二人便開始安心的處理壽春殘局了。
呂嫻笑對袁術道:“袁公路且安心,壽春諸事,有劉使君與我父一并協同處理,定不會有失。十日之內,定還一個過得去的壽春城與袁公路。雖不敢保證說比以前繁華富庶,但一定民安人定。”
袁術氣個半死的用抖著的手指著她,“……汝一……女,女子……狂悖……無,無,無禮……”
呂嫻也不與他爭強,笑道:“雖為無禮,但也有則,放心,我一定好好處理壽春諸事。”
袁術氣的幾乎要翹腳的感覺。
劉備看著袁術的臉色,忙道:“公路若不嫌,備可協同呂氏女公子行事,不知可逾矩。”
這種時候,縱然知道劉備絕不是好鳥,但是能壓一壓,平衡一下呂嫻,袁術的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這種現狀,受制于人,只能盡力的平衡一下,唯此而已。多的已然是做不到的了。
他便點了點頭。
楊弘便道:“勞動使君了,其余者,皆有我壽春人,一同協助。”
劉備道:“這是最好不過,有人指引,也能少走不少彎路。”
兩人客客氣氣的,仿佛雙方各自沒有小九九一樣。
徐庶看著這一幕,對呂嫻笑道:“二者皆為君子禮待,唯呂氏父女跟那強盜一般,不被待見。”
呂嫻也輕笑,道:“真是沒想到啊,有一天,袁術竟與劉備有禮相待。這二人,原本是不會有交集的人,各自瞧不上對方,還多有戰。果然時勢是個很妙的東西,能讓昔日的敵人變成盟友。”
徐庶聽了也笑,心里也是暗暗的防備劉備與袁術有什么圖謀。
若不是心向著呂嫻,他不會說出這番打趣的話來。
呂嫻看了一眼徐庶,徐庶心領神會,笑著也上前,道:“有劉使君協助,壽春事務想必用不著十日,便可整頓清楚。”
楊弘微妙的看了徐庶一眼,眼眸中微有怒火。卻忍著不發,先有一個陳宮,如今更有一個徐庶。
因此頗有些火藥味,意有所指笑道:“舊日聽聞徐元直與劉使君頗有機緣,沒想到如今還是一起理事,想必更為和諧。”
這是下眼藥呢,不過呂嫻哪會在意?她要是中這種拙劣的語言陷阱,她就不是呂嫻了。
自來這里,呂嫻除在呂布的事情上生過氣,其它事,她還真的不怎么入心,別說她信徐庶,便是不信徐庶,也知現在的楊弘這話意有所指,更不會在意了。
劉備倒是中規中矩的,十分守禮,面色上是半點不露情緒,道:“是有些機緣,也頗相合,可惜元直另有別志,去事呂氏,人各有志,到底不可強求,然今能一道處事,倒也好,畢竟對彼此也頗熟悉,行起事來,倒也不必再磨合。”
楊弘笑了笑,看到呂布早走了,呂嫻呢,去與關羽說話。
“云長,不知可有空,隨我去清理城內外未清的叛軍?”呂嫻笑道:“就怕有些人藏在百姓家中,威脅百姓的安全。”
關羽看了一眼劉備,劉備點點頭,關羽便道:“可,女公子請!”
所以,徐庶就留下與楊弘等處理公文啥的,而呂嫻呢,與關羽出去了。
袁術幾乎氣的欲死,這個局面,他是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呂氏是合力要將他困在這城里,無法脫身。
便是劉勛和張勛的大軍到了,又能如何?!只要他還在呂氏的手中,他們只能在城外。
因此,袁術是真的一口氣快要嘔死。
臧霸還在,他與呂嫻是有默契的,所以,不用呂嫻吩咐,他都知道他該做什么,他在跟著徐庶。徐庶是文臣,而必須身邊有武將,才能真正的控場!
否則,一旦袁術身邊的人暴走,賭險,什么事都可能會發生。
所以,呂嫻才把關羽給叫走了。
臧霸一向都是沉默寡言之人,然而與徐庶也是有最基本的默契的,因此,幾乎是寸步不離,一方面是護著徐庶,控場,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在把控袁氏。
袁府被燒了,如今換了袁胤的府邸暫居,這里里外外的,幾乎都被把的死死的,當然了,名為保護!
便是袁氏的人進出,兵器都是不可入內的,名義當然是為了防著叛軍。
袁氏諸人是敢怒不敢言。
而呂嫻與關羽出去清繳叛軍,第一件事是干了什么呢?!
她與關羽二人將府庫門給開了。
關羽一開始還有點不愿意,道:“這本是袁氏的府庫,若貿然開之,只恐逾越。”
“云長卻太有顧慮,豈不知那袁術現在心疼壽春所失,只會把這些都用作自己費用,而不顧這滿城百姓的死活嗎?!”呂嫻道。
關羽沉默了一下,果然有點猶豫。
他當然知道呂嫻帶他出來不安好心,來開府庫偏要帶上他,就是拖他下水。反正想干干凈凈的參與這事是不可能了。
況且他也是真的關心百姓,而呂嫻就是利用他這個心思,所以也是用此來謀算他。
他知道呂嫻是真的以民為先的人,這種時候,關羽知道不管于公,于私,都只能被她利用。
他對呂嫻的手腕其實也是服氣的。這位女公子,真不是一般人!
“云長看看,壽春城經此大難,百姓十不存五,而被圍數日,百姓家中存糧早盡,而袁氏不知安民,云長又于心何忍?!”呂嫻道:“云長與劉使君以義起事,今日開這府庫,而去安心,豈不也為之義乎?!若劉使君在此,必也同意!”
關羽便順水推舟道:“女公子心懷百姓,叫人嘆服,既然如此,羽今日便隨女公子擅開了這府庫也好。便是袁氏怪罪,羽也愿與女公子一并承擔!”
“好!”呂嫻哈哈大笑,道:“云長果然義氣!”
“女公子可有表字?!”關羽道:“女公子以字稱羽,羽也愿稱女公子字。”
“不曾有表字,但為女子,只有閨名不可告人,何曾有過表字,父親也從未取過,”呂嫻笑道:“喚我名字既可,但為義氣,何惜一名,名就只是名,望云長所重者,是我的人!”
關羽也笑道:“也好,女公子果然氣度非凡!”
二人當真的把那府庫開了,然后劉軍與呂軍合力將糧草給取了出來,去衙門前發放與百姓糧草了,順便排查城中叛軍與奸細,不過半日功夫,便把城中的百姓給收服了,皆高呼呂氏義氣,趁這功夫,把這壽春上下的百姓名姓都重新登記造了冊,連大街小巷子都摸了個透透的。
消息報到楊弘處,楊弘真的是噎了個半死。
收攏人心何須她來做這事?!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還有關羽,楊弘看了一眼劉備。劉備也頗為郁悶,但是他只能道:“城中事務,當以安民為先,女公子所為,的確不誤!若是百姓不穩,城中還會再亂。”
徐庶只笑而不語。
然而這對袁術來說,就是個大刺激了。
“豎,豎子……安敢……”動吾袁氏之府庫!
那都是壽春真正的寶藏啊,除了糧草,還有兵器,庫錢,魚鱗冊,人口黃冊……那糧草都是給袁氏軍中用的,她,她……
袁術更不相信,那呂嫻除了糧草就沒碰其它的,只怕早摸了個透了。
那些文書等,何止壽春一城,能將淮南幾十城都給摸了個透透的。
袁術險些背過氣去,還是太醫扎了幾針,袁術才止住了咳血。
感覺他再被刺激下去,真個的要死了。
說來也是奇。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物極必反,他竟還沒死呢。
袁術早有譖越之心,因此壽春是有太醫的,規模當然以前的太醫院不能比。然而漢室僅存一,洛陽被燒,很多逃出來的太醫令等人,都逃散在外。
有一部分被招募來了壽春,以至于壽春真的像個小朝廷,雖然班底比不上許都,但也不差了。
這個現狀,想要翻盤,除非袁術立即能好,將核心團隊帶出壽春,離開壽春,再與大軍相結合,一切才另有可為!
可是麻煩就在于,根基幾乎都在壽春啊。
現在府庫被呂嫻以安撫百姓給抄了,袁術真的要氣死過去!
那呂嫻比呂布的吃相還難看,那呂布以前進城抄掠而已,可她是一口把壽春含在嘴里了,不吃也不吐出來!
這一舉,可是達了多少目的,既收服了民心,穩定了城內,又得到了府庫的很多的東西,甚至還得到了擁護以及愛民的一個名聲。
這一點,袁術真個的是能氣背過去!
呂布在哪兒,在城外呢,把城門叫人修了修,城墻加固了加固,再清理一下城外的逃散叛軍,儼然是要駐守在外的架勢了。
大軍駐于外,而高順駐于內,呂氏的主力盤鋸于此,消息傳出去,是真的震驚到了諸侯。
文聘與蒯良道:“一晚過去,變故如此,已是定局,壽春已然不可圖了。”
“昔日騙荊州兵來,如今卻如野狗一樣驅走我等,”蒯良道:“呂氏野心勃勃,今日圖壽春,明日便是我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