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弘冤枉嗎?他當然冤枉。水平不行的主公,自然是第一得力的文臣背鍋,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水平不行的帝王,也是他身邊的寵臣背鍋。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劉威道:“主公病重,不能理事,袁耀更氣弱,氣勢遠不及呂氏。楊弘不肯棄壽春,卻是想自大自身,撫弄袁耀如小兒,把住權勢,而與呂布周旋,與虎謀皮無異,可他,能玩得過呂氏嗎?!最終連主公之子也要折進去!”
“可恨楊弘!”劉威咬牙切齒,深恨之奪了劉勛的兵權。
他的想法不止是他一人,更代表了無數人的想法。
袁氏軍中怨怒不止一種聲音。
高順觀察袁軍很久,給臧霸和張遼分明送了信。
臧霸將信遞與徐庶看,道:“高將軍以為,袁軍恐有嘩變!”
徐庶道:“護女公子出城!”
臧霸點首,當下便去急尋呂嫻,將她送出城,到呂布身邊去了。
徐庶對臧霸道:“休管袁氏之事!只要不是拿著刀兵來與我呂軍廝殺,只要不是楊弘來求救,一概不管!”
臧霸道:“霸知輕重!”
當下便命呂軍警戒。
高順也是如此,與曹性二人輪流守著城墻,二人心中都頗有些緊張。
而呂布呢,是半點感覺不到危機,還對呂嫻說呢,道:“劉表現在首尾不顧,我呂軍可要分兵前去相助?!”
“本提議結盟相交之事,然而荊州無有回音了,想必蒯良有所顧忌,也能猜到我呂軍的方向,必不肯答應。”呂嫻道:“所以父親不必相急。無求而去助,劉表只會以為咱們呂布父女是趁火打劫,他既不信任,不必逆勢而行。”
“那當何時方好?”呂布道:“為父也知當順勢而行,而這個勢當如何時?!”
“孫策在壽春大敗,折損如此多兵馬,既已襲荊州,必然要死咬不放的。張繡也有吞并荊州之心,只能等劉表喘不過氣來之時,還得他主動相助,我呂軍再結交方好。”呂嫻道:“趁勢而為,方有最好的效果。”
“布雖知之,然而勢如網,我兒可是在布網?!驅使事往這方面發展?!”呂布笑道。
“因勢利導而已,凡事可取便取,不可取,便不取,先等待,忍耐一二。”呂嫻道。
“也好,我兒尚且能忍,為父亦能忍之!”呂布道。
“若有一日劉表來求援,我父必要與其結盟,哪怕是許以姻親固盟,”呂嫻道:“趁機把劉琦要來徐州為質,這是重中之重。”
“荊州與壽春還不一樣,荊州的局勢只會更加復雜,”呂嫻道:“我們需要劉琦,才能穩住荊州,同時又可驅群狼不敢貪圖。荊州才可安之!”
呂布道:“為父知之。”
“劉表實力不弱,雖無進取之心,然而孫策與他死咬,也未必能討到多大的便宜。”呂嫻道:“要等他求援,只恐是年后之事了。這般也好,就讓孫策去動吧,我父趁機把壽春之事解決妥當。”
呂布點了點頭。
劉表現在是還有余力應付,但是張繡無處可去,現在已決定咬死了襄陽,劉表便輕易趕不走他。
而孫策呢,更是要進取淮陰與江夏郡,進而取荊州。劉表現在是還能應付,可是等孫策占據淮陰附近,而據廬江而包抄荊州的時候,只看劉表急不急?!
呂嫻眼中,是從不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她是半點不心急。
孫策奪了廬江,其實以后會要回來的。
而呂嫻之所以如此淡定,所圖的,是荊州!比起一城一池,荊州的事更大。在這曲折的過程之中,呂嫻可以忍耐很多的事情,包括現在淮陰的防守,以及廬江的失據。
她與呂布是將淮南示為腹中之地了。然而,為了更大的事情,有些時候,必須要有無比的耐心。
妄打妄守,而不能固守,只會空折損實力。
呂布聽的多了,其實也明白,對于荊州,對于淮南,其實也是一樣的心思,不可急于爭地盤。守不住真的沒用。
猶如口袋里的錢,若守則失之,如一看物之人,最終還是流失,急要來何用呢?!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呂布父女要的是最終結果。
劉備也意識到城中的狀態不對了,便來尋臧霸,道:“宣高可對城中有所值守?不知女公子可有辦法阻止這些嘩變將至!”
“人之所力,何能抵住洪流,人心既已有怨恨,若不疏之,只會更怨恨傷人。”臧霸道:“此事,非呂氏可能解也,是袁氏內務,因此,女公子無有提及!”
臧霸跟著呂嫻,是很知道劉備的,野心勃勃,說一聲假仁假義,其實也不為過。
臧霸反正是看不上他。世人皆贊他是真仁,他卻以為,劉備實是虛仁,仁是真,虛也是真。
他倒是更喜歡呂布的傲慢,或是呂嫻的真,這對父女便是壞,也壞的真實可靠。從不虛偽。
“若是如此,只恐百姓會有閃失!”劉備道。
“無妨,霸自護之一二。更何況還有劉使君在。”臧霸道。
劉備一噎,他哪愿意去干預袁氏內部的事情?!他只是來探一探罷了。
“袁氏這是敗落之象,如此必失民心。如今的壽春城,皆贊之呂氏仁義愛民,”劉備道,“袁氏若失人心,這壽春,就真的四分五裂矣。”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袁氏一向不知安城撫民,有此口碑,也不意外。”臧霸道:“求仁得仁罷了。”
劉備真是說不下去了。
這臧霸,竟是油鹽不進,說的句句是意有所指,然而,也是裝著糊涂。
“也是,民心也如軍心,堵不如疏!”劉備道:“一場嘩變,阻止不了!”
袁氏的潰散怕是阻止不了了。
若這場嘩變發生,軍中要是被殺,要么被呂氏收服,要么……就是叛逃,只有這三個結果。
而呂氏在這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呢?!
扮演著收服人心的角度,在亂中不失仁義,而護百姓的角色。
目的是什么?!劉備很清楚。攪混的水中,才易重新獲得秩序,獲得主動權的機會。
劉備遺憾的看了一眼臧霸,他曾心儀此人的文武之才,然而他卻一心一意的只看上了呂氏父女。到底還是有遺憾的。
呂嫻的手腕可見一斑了。
他其實十分憂心呂布得了瑯琊的支持,如今又將淮南囊括手中,現在又劍指荊州。
劉備便去見袁術了。
亂,當然可以重新制度秩序,然而,同樣的,也可以有所另圖。
曹操接到消息很快,淮南這邊的事發展至此,幾乎是飛速的報回了許都。
許都尋許攸和郭嘉商議,道:“孫策與荊州,呂布與淮南。操當如何行之!”
“孫策被呂布重創,折兵損將,呂布勢強,不可違也,”許攸道:“依舊還是要與呂布修好,其盟難破。”
“袁術勢必敗也,這已是定局,而孫策被荊州所限,便是與之盟好,他也難以與呂布敵上,而劉表,大敵是孫策,非呂布也,便是與他結好,他也難以騰出手來擊呂布。”郭嘉也道:“東邊呂氏崛起,勢不可擋。”
曹操沉吟道:“既不可圖,便只能隔岸觀之了。”
劉表又與袁紹有盟,此時,那邊是一團亂,曹操在這其中是很難插到手的,主要是插手了,卻無功,還不如不插手。
呂布分不出手來,曹操也可放心備戰,準備對袁紹敵對之事。
袁紹一旦破敗公孫瓚,必要圖曹操的許都的,因此曹操的壓力也很大。
“出使,可議天子納妃之事。”曹操道:“此事可提上日程也。且看呂布如何敢拒。”
許攸道:“亦好,叫呂氏父女且措手不及。此種之時,呂布是難以分兵北上的,倒不懼他聽了此事便要發兵來許都。”
郭嘉亦同意,“可稍試探一二,只是其中的度要把握好,不可激怒呂布,若破了盟交之好,反為不美!在這底線之上,不如試之呂氏父女的應對和態度。”
曹操點首。
許攸道:“呂氏父女自詡為天子效忠,意欲迎回天子,也許他們又會提及讓天子去徐州之事。”
曹操笑道:“若此,便是呂布避重就輕,胡攪蠻纏,天下人自笑之膽色!”
許攸也笑了。
三人都有些期待,呂嫻會如何接招了。這個旨意下去,他們敢拒嗎?!
拒了,便是真個的不將漢室放在眼里,口口聲聲的為漢天子效力之言論,也不攻自破了。
許褚和夏侯淵來見曹操。
曹操忙傳了上來,親自扶了起來。
二人自從徐州回來,一直在養傷,如今經太醫診治,多加調養已然痊愈。
許褚當初傷了肩,夏侯淵呢,傷了手臂,俱都是被華佗用過針和湯藥,因此才能恢復如初,若非看的早,徐州護理的早,只恐二人亦廢了。
如今曹操只覺欣慰,覺得徐州也頗大氣,并無小人之心,暗害于二人。
“今起便重新入軍當職,”曹操道:“當整肅士氣,不可喪氣,與袁本初之間,更需盡力!”
“是!”二人感激涕零,鄭重的應了。恨不得從軍中效死而報曹操。
便都不提曹呂之戰的事,只是默默的加強練兵,默默的想為曹操洗刷恥辱,暗志氣于心而已!
使者出發,一路又往徐州去了。
只說呂嫻親寫了信叫華佗來壽春,華佗還十分不高興呢,他向來是個古怪老頭,性子脾氣都不怎么好,若非是呂嫻親寫了信,他一定不來看。
但是呂嫻的份量,在他心里還是很重的,主要還是惦記著她還有沒有別的書,所以雖然不高興,卻還是一路被護送來了壽春城。
見到呂布見草草拜見,這老頭一向無禮,呂布也不與他計較。
呂布現在的容人之量是有的,有時候只要知道人可用便行,管他脾氣是不是古怪,又煩人。
呂布還耐煩見到他呢。
若論交情,他與武將之間更有話聊,與華佗是真個的不想深交。
一般人最怕的是被醫者找,或是被師者找,像呂布這種,也是怕的,所以匆匆見了一面,也就離開了,被醫者和師者找,準沒好事。
古人其實很忌醫的,不過是有些人不愿意承認罷了。
呂嫻笑道:“叫文遠親自護送你進城給袁術老兒看一回,好歹看好他要緊。現在壽春人心如散沙,他還不能死!”
華佗撫須點點頭,道:“小老兒明白了,自去為他看診一回。只要不是閻王親自來接他去,小老兒保他不死!”
呂嫻笑道:“元化的醫術,是舉世皆知的,我自信任。”
張遼來了,他其實看到他心里也有點發怵,便笑道:“元化請隨遼來,遼且護元化入城。”
華佗點首,上了車,張遼親自護送著到了城門下。
高順見是華佗,忙也放了進城。
華佗在車上,看著城內情景,也是微微皺了眉。
這壽春城真的很嚴肅,而且看上去十分不太平,坑洼的戰后的痕跡自不提,只是這氣氛就與徐州城完全不同。
經過一戰的壽春仿佛受了極大的沖擊,變得死氣沉沉了。
這壽春城也是淮南的根基,說是淮南之京也不為過,如今看著,卻……
袁氏終究還是元氣大傷了。
而且這詭異的氣氛,很是讓人心驚肉跳。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程度。便是徐州城是出了名的治如鐵桶,也沒這么夸張。
可見這壽春的形勢十分復雜,華佗不由的更慎重了些。
徐州是很繁華,很熱鬧,很吵的,別說那些天天吵個沒完沒了的江湖人士,還有一些講學聽學的士子,更有許多百姓,紛紛攘攘的,每天罵街的人都有不少。
華佗曾經很煩徐州如此之吵,尤其是在他看書的時候,外面雞飛狗叫,熙攘紛擾,有時候讓他很狂躁,有時候郁悶起來還要罵外面這些人吃飽了沒事干,沒事就弄的吵死個人,不嫌煩嗎?!
可是現在與壽春一對比,竟覺得徐州的吵鬧很難得,人間很吵,可是這壽春,除了兵者,竟然只如地獄一般的冷肅,不聞雞鳴,不聞狗叫,連百姓的熙攘也沒有,甚至聽不見小兒啼哭。
光看著,對比著,都讓人心里發毛。
久違的記憶似乎涌上心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