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便書信一封,送往鄴城去。
司馬懿取了看,看完信也跟看笑話似的。
不過他還是召來馬騰,張楊與之議道:“袁紹增兵五千來援,如今城外足有二萬五千強兵,硬要取城,若不讓之,恐怕要受難。如今主公又不在,倘一直不讓,恐怕有難。袁兵若還有增兵……”
張楊一聽,就急了,道:“軍師可有良策,奉先走之,軍中人數不壯,這要是,這要是,可無人相救啊……”河內兵馬都沒多少了,怕也不頂用,他哪能不急。
但馬騰可不像他不中用,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哪里肯信司馬懿是懼了城外的兵馬,這分明是花花腸子開始轉了,便道:“軍師若有計謀,不若說之,我等必然聽從。如今奉先不在,我與張將軍自然以軍師為主。不敢不聽!”
司馬懿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馬騰,道:“袁紹增兵與高覽淳于瓊,若再有增援,主公又不在,只我們這點人馬,恐怕難以守住城池。所以,懿意欲讓出城池!”
馬騰腦子都嗡了一下,似乎有點百思不得其解,呆呆的看著司馬懿,思忖了又思忖,唯恐自己腦子里這點可憐巴巴的思路跟不上司馬懿的速度。讓出城池?!難道是其中有什么計謀,是另有他灶,還是作出誘敵埋伏之計來?!
馬騰現在是真的十分忌憚這個人,心里又懾又怕,那是一種防不勝防的驚恐。若說匹夫之戰,誰會怕這種人?!連殺雞都不會的人。呵。可是,這種人,背后陰起人來,那種計謀,馬騰是真的有種懷里捂著蛇的感覺。
他還沒思考明白,顯得十分智遲跟發呆的呆子一般,張楊已是出聲,只聽他驚訝道:“讓出城池?!莫非是軍師有埋伏誘敵之計?!”
司馬懿笑道:“張將軍多慮,哪里有什么計謀?!并無計謀也。只是主公已離去,只憑我們這些人馬,并守不住這鄴城。不如讓出,離去保平安是也!”
我信你個鬼,張楊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馬騰是一萬個不信。只以為他是不肯提前道出。這心里吧,不停的琢磨,不停的品,也猜不出到底是何意圖。
張楊當然十分訝異,遲疑的看著司馬懿道:“這,這……”
司馬懿道:“我已下令與我軍,收拾輜重,馬裹蹄,摘鈴,口銜物,隨時準備待發。還請兩位將軍也將手下之兵準備此事。到了走時,懿自會再叫人送信。還請同行!”
張楊見他只這點話,又深問不得了,只能應下。
馬騰也聽從了。
司馬懿拱手道過謝以后,施施然的走了。
翩翩若世家貴公子的儀態,當真是舉世無雙的背影。可惜這樣的人,心有丘壑,陰起來能置人于死地。這就不美了,令人害怕。
馬騰暗地里給他取了個外號,叫毒手公子。這種外號未嘗沒有鄙視的意思,雖然懼他,但類似這種江湖般的戲稱,其實對于掌軍國大事之人的司馬懿來說,其實可未必是好稱。而且這種戲稱,也充滿了詆毀,所以馬騰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只能私下里與左右心腹說的時候,罵上兩聲!
司馬懿走后,張楊瞥了一眼馬騰,雖然還郁悶和忌恨當初他不救之事,但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因此雖然臉色不好,但也沒急著走,便道:“馬太守可有想法?!對于軍師此事,如何看?!”
馬騰道:“我非軍師心腹,這如何得知?!想張將軍是溫侯心腹,這等事,竟還不知?!”
張楊被噎在那,咬著牙,一甩袖就走道:“不知好歹!”
馬騰呵呵笑了兩聲,也沒怎么將他放在眼中。轉身便回營去了,對于司馬懿的做法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下暗暗狐疑。
而司馬懿的信也到了高覽與淳于瓊手中,這二人天天派兵前來鄴城周圍環視循看,像極了想要沖進城的狼群,卻偏偏顧忌著城內可能有埋伏,因此竟是還未發動攻擊。
好不容易等來了援兵,正尋思著怎么下手時,竟萬萬沒料到先接到了司馬懿的信。一時面面相覷。
“這是何意?!”高覽拿著信,仿佛拿著的不是紙張,而是隨時會爆的荷彈。
淳于瓊見是司馬懿的親筆信,也是倒抽一口冷氣,不敢小視,鄭重的將信打開看了,看完以后竟是半晌沒吭聲。
這心里當真是嘖嘖稱奇,暗暗古怪。
兩人面面相覷。
“高將軍,你以為呢?!可能信?!”淳于瓊蹙眉,也是難死了!
高覽心中都有點焦躁,他哪里知道去!他們二人為怎么取下城池,還有期限在頭上,正急的不知道從何下手,準備硬啃時,卻來了這么一封信,跟兒戲似的,說要把城池給奉還他們,哪個不心疑,不無語,不焦躁?!
又有哪個敢信!
“茲事體大,不如召眾將與謀士們商議,這信中事可能有詐,還是早早的做準備好。”淳于瓊特別無奈的道。
當下也不敢耽擱,召集了諸將士與謀士都到帳下商議。
“此番升帳是有要事與諸位計議,”淳于瓊道:“司馬懿來信言三日后將撤出鄴城,萬勿圍堵他們離去的兵馬,便可唾手而得回鄴城。并約定三日后于夜間子時我軍可從東門進城接收鄴城。可和平接收城池,他必保城池無恙。”
他這么一說,帳下當真是一片嘩然,這也太震驚了。
一時喧嘩,沸沸揚揚。有喜悅的,也有說不能信的。
良久有一將士道:“只怕是有詐啊。且不說司馬懿為何要這么做,只說為何要子時交接城池?!子時正是深夜,看又看不明,若進城,倘有埋伏,當真是要被包圓了,到時進不得退不得,恐有生死大禍。末將以為,不可信,不可貪心。倘冒進,只怕……”
“司馬懿詭計多端,此人之信,不可信,恐怕是在故意松懈我軍軍心!”有戰將道:“意欲令我軍戰將,上下軍心心存僥幸。軍心一旦渙散,恐怕反而易被攻破啊!”
十個有九個都在說司馬懿詭計多端,又器利,絕不可信。萬一信了他,當真是要被他給坑苦了。
倒是有一謀士道:“諸將雖言之有理。司馬懿之言未必可信。不過呂布離去,他在鄴城,恐怕是并無建樹。進退不得,防守也不得。再拖下去,他當真得困死在鄴城,此時抽身離去,也未嘗不可。只是,第一疑是他將往何處去,第二疑便是,他為何要與我軍約定時間?!離去之事雖不知真假,然而,只這二點,就不得不防。”
“吾以為,不若先且信之,加以防范,左右現在兵馬并不少,到了時間先去城外看看便是了,子時要我軍進,我軍偏不進,等到天明又如何?!”
眾人聽了竊竊私語,深以為然。
“不過,司馬懿再詐詭,我軍不從他的計便是!”有戰將道:“一是怕他詐我軍,二怕他有埋伏,只要我軍小心謹慎,倒未嘗不可一試信信看!”
高覽與淳于瓊對視一眼,心底也松了一口氣。有時候爭取底下戰將的意見,也是很重要的。最重要的,這種事上一定要一心。只要一心,真出了什么事,也是一同承擔。倘一意孤行,背鍋的時候,可就……
這其中有風險,他們進攻心并不強,只想要穩妥的拿下鄴城便可。其余的,比如破司馬懿,這種大功,他們不想。能用不敗就算不錯,哪里能貪功。貪功貪的不好,丟進小命去事小,真的背不起鍋來,那可是涉及滿門的生死。
當然,戰將若高瞻遠矚,能看到尋常將士看不到戰機而力排眾議的決斷也需有。但他們而言,能在一月期內拿下鄴城,無功無過就算不賴了。
因此,高覽便道:“既是如此,便依此計!”
“這幾日斥侯營與眾將分批前去城墻外察看。”淳于瓊依舊忌憚司馬懿立在城上的那個隼巨型的龐然大物。特意指明一定要看這個東西還存不存!
緊盯到第三日,見到那隼狀物果然已經拆了,高覽與淳于瓊都松了一口氣。這個東西殺傷力實在太大,又居高臨下,真的攻擊起來,當真是毀滅般的打擊。遠攻守城的利器,他們忌憚良久。自袁熙走后就沒組織著想一舉攻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并非不敢。死確實是不怕,但怕無意義的死。就沒意思了。
明知袁熙吃過虧,還再去碰著吃一鼻子灰,他們也沒那么傻!
天漸漸的黑了,離子時還有幾個時辰,淳于瓊與高覽都有些緊張,親自來城外押陣。
并率了大軍聚集于城門,準備入城。或是攻城的樣子。
雖是如此,卻沉默的比誰都緊張。
日間,司馬懿便已傳令今夜有戰,所有城民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必須宵禁,天不明,誰敢出屋,殺無赦!
此令一下,城內外上下當真是令行禁止,絕無人敢犯禁。
蓋因司馬懿入城后雖無犯,然以軍法治城,早已殺過一批頭,處理了不少地痞混混之類的,那種血氣令人膽寒。
因此軍令一下,竟無人敢不聽。
天漸漸黑下來以后,馬騰還有些躁動,因為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司馬懿到底想做什么。
說是要撤吧,可是,這軍令下來說是有戰,分明是要等君入甕啊。難道不是有戰嗎?!若不戰,為何要下這樣的軍令?!
馬騰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正焦慮的以為今夜必有血戰之時,卻突然聽到司馬懿傳來的撤退軍令。
馬騰愕然一瞬,問斥侯道:“果然是軍師之令?!”
“是!”斥侯道:“此令有軍師手印,絕無差錯。言馬將軍接到令起,即刻從西門出城,只是需默聲。”
馬騰咽了咽口水。心里罵了一聲,難道這司馬懿果真要將到手的鄴城拱手讓人了?!
娘的!
得來不易,讓出去竟也不心疼?!啊,不對,呂布得來可不算不易。容易的很。
但哪個得了城,能這么輕松的讓出啊!
再一想,進城后也確實分得了不少糧草器械等物,也算分了贓,自己是不吃虧。只是就此離去,他怎么心里就這么不得勁呢?!
當初為了謀算這鄴城結個四方盟,多么不易啊。
難道就虎頭蛇尾了?!就這么甘心的離去城池了?!
馬騰腦子里嗡嗡的亂,但還是吩咐下去,道:“默聲,按原軍令,有序的從西門出城。誰敢離隊,發出一聲兒來,宰了他!”
張楊與司馬懿也各率軍出。
這一夜,百姓在家里還是能聽到馬蹄聲,哪怕馬蹄裹了皮子,但是終是重物,再靜聲還是會有動靜的。再有就是戰車的聲音,推來推去的。
但竟無一個百姓出家門看看!
一是不敢犯軍令,鄴城雖治安良好,然而早已被軍法治的服了氣了。二是這幾天城內都有馬車聲,還有馬蹄聲,他們習慣了。
想來是調集兵馬的動靜。
不過還是有睡不著的百姓在家里抱著被子小聲罵道:“恁他娘的!天天這么吵,還叫人怎么睡?!不愧是賊軍!”
“小點聲吧。讓外面軍爺聽見,少不得要挨一鞭子,他們雖不亂殺人,可脾氣也不怎好!”
雖然有抱怨,但到底是沒再抱怨!
只是到了子時之時,這聲音就完全的消失了!
外面一點聲音都沒了。讓很多被吵的原本睡不著的人,此時一聽這萬籟俱寂的感覺,更是毛骨悚然。
“咋一點聲音都沒了……”
“不是說今晚有戰事嗎,這,這有點虛啊……要不出去看看?!”說罷咽了咽口水,到底也只是隨口說一聲,哪個敢出去看?!
“不怕殺頭就出去,老實點睡吧!”但是可惜的是,睡著的早睡著了,沒睡著的,竟是聽著寂夜無聲,一宿沒睡!
愣是連一個人都沒敢開院門出去看,仿佛外面有鬼一般。
直到熹微晨起,朝露已至,雞鳴狗吠之時,百姓們都沒敢輕易的開城門。所有人都在等著外面有人聲鼎沸,等著別人先開門出去看。但誰都不愿當這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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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覽淳于瓊是典型的混編制的人,反正袁老板對他們也不咋地,犯不著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