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熟?”
偌大的皇室就幾個人,怎么會僅僅是面熟?
謝玄沒有應話,只單單看著她,那表情分明是在說:你都知道。
鳳瑾心情暴躁,她要是知道還會問他?
但她沒有發作,不敢發作。
伸手揉著太陽穴,一個勁兒的嘆氣:“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時常頭疼,前日肚子也有些絞痛,有些記憶竟開始模糊起來。或許,是朕太過操勞了吧……”
余光瞥著謝玄,希望他能當個貼心小棉襖,趕緊理解自己的深意,結果卻發現他的臉色在霎時間白了。
這是,失血過多?
好像,好像有些不對啊……
“喂,謝玄,你怎么了?”
謝玄什么都聽不到了,腦中只記得一件事。那便是陛下發現了,發現他放任刺客給她下毒,放任刺客去取她的命。
就算不是親自動手,這樣也是背叛。
歷代以來,對于背叛的人是如何處置的,五馬分尸,千刀萬剮,鎮壓地牢,永不超生?
他不怕這些,因為他早就失去了活著的信念,可忽然間怕聽到鳳瑾質問的話語,怕看到陛下一臉的失望。
“謝玄,你竟然背叛了我?”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陛下一身素衣從山上下來,走到他身邊狀似無意的問道:“謝玄,你是不是也在騙我?”
這一次,他注意到她下山時的失魂落魄,發現了微笑里的故作輕松,察覺了玩笑里的心痛自嘲。
這是夢還是過往?
難道從前的他就已經背叛過陛下?
心臟猛烈的抽搐,胸腔劇烈的收縮,他身不由己的大口呼吸,可吸入肺部的空氣還是少得可憐。
他不住的想,若是真的,陛下一定比現在的他還要難受吧!
“陛下……”
顫巍巍的呼喊后,一口鮮血從喉頭涌出,在鳳瑾奢華的朝服上,留下了艷麗斑駁的色彩。
等他再次恢復意識,便隱約聽到談話的聲音。聲音很輕,帶著些輕飄飄的回音,讓他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真實。
鳳瑾中殿的主坐上,撐著腦袋懶散的看著前方局促站立的人。
“林大人,朕也不是小氣,成王重病,朕這個做姐姐的也是很焦急。可虛不受補的道理你應該懂,重病在身的人,還是得通過日常的湯藥和膳食調養,總是用珍奇寶藥怎么行,身體會受不住的!
“冬吃蘿卜夏吃姜,冬天蘿卜賽人參。眼下雖未立冬,卻也是深秋時節。朕已經命人備了好些貢品蘿卜,成王畢竟只是個王爺,宮里的貢品,想必吃得也不多,這也算朕做姐姐的給的一份寵愛!”
林岳臉上青白交錯,何曾想到公道沒討到,卻給成王殿下招來這么大的侮辱。偏偏暴君說得冠冕堂皇,他簡直無從反駁!
聽聽,虛不受補,給的寵愛,多么的姐妹情深!
若不是知曉二人間隙頗深,他都要感動得痛哭流涕!
沒想到暴君三年來不理朝政,放任自流,這一言一語都還是那般帶著步步算計!
林岳越想越氣,可沒膽子發作,身子因隱忍而變得顫動不休。
鳳瑾的視線從鳳榻方向收了回來,看到渾身抖篩的林岳,連忙吩咐御膳房多勻了一份蘿卜出來,送到林岳的府上,而后便招呼著宮人帶林岳看太醫去。
鳳瑾望著被宮人架走的林大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有病就得早治,不能拖延啊!
送走了林岳,鳳瑾雙手背在身后,搖頭晃腦的進了內殿。
見到謝玄已經轉醒,連忙吩咐宮人將熬好的人參湯、鹿茸湯、靈芝湯……各種亂七八糟的寶藥熬的湯,擺了滿滿一桌。
“謝玄,快來趁熱喝!”
謝玄神色糾結,表情古怪,猶豫的問道:“陛下不是對林大人說虛不受補么?”
鳳瑾嘁了一聲,讓宮人抬著桌子就來了榻前。
“這些都是給你留的,你動不動就暈倒,可得好好兒補補!成王什么的,與我何干,我才舍不得將好東西送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呢!”
更何況她從下人的議論和林岳的態度推測出,那什么成王,似乎是跟女帝不對付的呢!
“而且,冬天蘿卜賽人參,我也沒說錯啊!”
謝玄愣神間,一碗熱騰騰的湯藥放到了他的眼前。
“你可不能有事!”
他寂若死潭的心忽然有幾絲波動。
“面熟而已。”
他只說了這四個字,然后便微抬眸子看著鳳瑾,眼底是一汪暗色的死水。
“林大人?”鳳瑾知道的人沒幾個,下意識的看了眼謝玄。
謝玄冷沉著聲音回稟:“就是啟明殿為成王說話的那個林岳。”
“哦,是來拿補品的。”鳳瑾明悟的點了點頭。
她問得很是委婉,沒有再次說自己不認得這個人的話語。
經歷了太醫院的事情,謝玄面上有些難堪,賭氣似的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得極低。
鳳瑾不說話的時候,他堅決不說話,鳳瑾問話的時候,他沉默一會兒才會回話。
她目光銳利的嵌在陳尋的身上,咬牙切齒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聽到這威脅話語,陳尋雙腿一彎,就開始哭天搶地的求饒起來。
他的心里卻是得意至極:機智如我!陛下這是被戳破心思,惱羞成怒了!
“既然如此,走吧走吧。”說罷,在小太監的引領下,大步流星的朝宮內走去。
快到大殿的時候,鳳瑾隨意問了句:“成王與朕……親疏如何?”
剛抄近路回了長極宮,宮內的一名太監就佝僂著身子,雙手抄在身前,顛著小步子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陛下,工部的林大人求見,現已等候多時。”
鳳瑾不明所以,可看到謝玄臉上那抹局促和難堪,忽然就醍醐灌頂了。抬手就將身側的撮子掀翻,里邊晾曬得半干的藥材撒了陳尋滿身。
“陳太醫,你可是對人世間沒有留戀了?”
待鳳瑾遠去,太醫院的人才敢出現,準備出聲關切,陳尋臉上的詭異笑容卻將他們嚇了一跳。
他們老大不會被陛下逼瘋了了吧?
完了,太醫院被陛下盯上了!
鳳瑾不想搭理這個為老不尊,行事猥瑣,古里古怪的老頭兒,像躲避瘟疫一般,拽著謝玄就跑了。
陳尋更加自得,褶皺眼皮覆蓋下的雙眼精光四射,兩撇小胡子被奸笑的氣息吹得上下抖動,若穿上一整套襤褸衣衫往大街上一站,任誰都會將他當成精神失常的瘋子。
節制……
什么節制?
節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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