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

王錦姝一早就收拾妥當，出了門，寒風凜冽，王錦姝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大衣，騎著馬向著北州荒林的方向去了。

風馳本來默默跟著，但是后來察覺王錦姝所走的路線越來越偏僻，才出聲詢問她要去哪里。

林子雖然荒僻，但是王錦姝記得有一條小路是能夠上山的，王錦姝騎著馬緩步前行，雖然看起來那座山就近在眼前，但是要真正抵達山腳下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雪霽初晴，山上稀疏的樹下留有斑駁的積雪，林中偶有孤鳥飛過。

王錦姝指了指遠處的山，對風馳道:“我去那里走走。”

風馳表示不解，但是也沒說話。

王錦姝主動道:“今日是臨王殿下舉辦賞梅宴的日子，我得了請帖，若是不去，就不能龜縮在家里，他不讓人來也就罷了，萬一他再讓人來請，到時候還是免不了面對尷尬。”

“我知道你在這里一方面受我差遣，一方面也是依照皇上的意思監視我，我也并不介意你每日往上京城去信。我在北州做的事坦坦蕩蕩，你大可以同皇上說。”

風馳跟在后邊，沒想到今天姑娘同她說了這么多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想客套卻發現她說的都是實話。

王錦姝又道:“我自己的力量薄弱，不過我能察覺到的都告訴你了，讓你稟報皇上，你們多加留心，我能幫忙的，我也在盡力去做。不過……”

王錦姝頓足，回過頭望向風馳，語氣似乎比這林間雪還要冷，比山林鳥的啼叫還要多了幾分凄涼。

“不過，我既然對他坦誠相待，請你轉告他，我也希望他能夠坦誠待我。”

風馳自然知道王錦姝所說的“他”是蕭霖業，若是單單這句讓別人聽了去，會覺得這女子真是狂悖自大，竟然讓一朝天子對她“坦誠相待”，不過，風馳沒有這么想，因為他知道王錦姝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抵達山腳下，王錦姝把馬拴在樹上，拎著裙子，沿著小路慢慢往上走。

“今天我來這里，其實還有個目的，就是想找這樣一個清凈的地方跟你把事情說明了。城里人多，家里有小丫頭們在，周圍又有臨王的耳目，免不了被人打擾。”

風馳沒有吭聲，跟在王錦姝身后，默默聽著。

“這些日子我思來想去，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虞山樓的人會將我困在這北州城中，直到那日你同我說臨王向秦家送去的聘禮，我好像忽然明白了。”

說到此處，王錦姝自嘲一笑，繼續道:“怪不得你們事事瞞著我，是我自己太笨了，以為自己想的好法子幫了別人，卻不知道人家早就開始行動了。”

風馳忽然道:“王姑娘，臨王殿下確實是聽了你的建議才……而且皇上這么做，只是想保護你而已。”

“保護我？”王錦姝忽然神色一凜，一個不好的念頭瞬間涌上心尖，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若風馳說的是真的，蕭霖業讓她留在北州是為了保護她，那都統府呢？不安全了嗎？那她的阿爹阿娘會不會有危險？！

王錦姝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聲音卻有些發顫:“我阿爹阿娘哥哥他們……”

風馳低下頭，看來事情已經到了沒辦法隱藏的地步了，其實皇上之前說過，若是王錦姝察覺到了什么，就讓他可以用別的一些事給她分心，實在不瞞不住的時候，再告訴她。

風馳只得道:“王大都統在都統府被刺殺過幾次，練武場有幾次，不過都有驚無險。”

幾次？！有驚無險……可是天子腳下，行兇者竟然如此猖獗，可見王大都統經歷了什么，蕭霖業的處境是多么艱難，官員們的立場還是那樣搖擺不定嗎？就連他的兩個臂膀麒麟軍和忠鑒司也要受到對方威脅嗎？那對方勢力也太猖獗了些吧。

王錦姝停止了胡思亂想，又問:“皇上呢？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風馳答道:“麒麟軍和忠鑒司都加強了防衛，皇宮有如銅墻鐵壁，歹人都是有去無回的。”

“這樣說皇上遇到過危險了？”王錦姝一急，脫口道。

“皇上也是有驚無險，皇上說，若是您知道了這些事，他就讓屬下告訴您，他不讓你留在上京，確實是想要保護您。上次讓您離開上京，來到北州讓您身陷危險，可是這次不一樣，北州太平，又有定北王和臨王坐鎮，大家都會護你周全的。”

王錦姝抿唇，沉吟一瞬道:“所以，你當初做出監視臨王的假象，只是為了迷惑我，讓我覺得你來北州不僅僅是為了保護我，而且還是另有目的的。當時，你就是想讓我誤以為你要監視臨王對吧？”

風馳低著頭，答了一句是。

“所以……”王錦姝似是自己在喃喃自語，“既然皇上陛下這么信任臨王，可是這段時間我竟然還對臨王有猜忌，忙前忙后的生怕臨王對皇上不利，就比如今天。我是不是太傻了？”

“姑娘不要這樣想，皇上是為了保護您！”

風馳翻來覆去的說的就是這句，王錦姝輕輕的哼了一聲，轉身拎著裙子繼續往山上走。

風馳默默跟在她后邊，沒有再說話。

王錦姝行至半山腰，不再往上走，而是鉆進了茂密的林子里。

風馳沒有阻攔她，亦是跟上前去。

穿過茂密的林子，就到了一處平臺，這里就連風馳也不知道，這里竟然是一處墓地。

這墓地中墓碑都面朝上京方向，風馳悄悄仔細看了看，竟然是穆家軍的軍墓。

王錦姝站在原地，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又清理了一些陵墓旁的雜草，默默憑吊良久，才準備下山去了。

這時，林中忽然出現異動，王錦姝眼神示意風馳，而風馳也呈現一種警戒姿態。

兩人退至另一旁的石頭后邊，悄悄關注著這邊林子的動靜。

只見一個年邁的身影從林間走了出來。

他面色蒼老，身形佝僂，可是腰間卻依舊掛著他的那把劍，他獨自一人來到墓地，見這里已經被人祭掃過，十分意外，不禁駐足環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