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飯桌上擺著一大盆餅子,一桶酸菜湯,切了兩盤幾瓣的咸鴨蛋,一碗咸菜,以及兩大碗炒的花生米,和一盤紅燒魚。
這就是他們今晚夜不能寐的慶祝飯了。
雙喜臨門,又是大年初三連個肉菜都沒有。
以前是要省下雞鴨豬肉喂動物。
今日過后是要省下雞鴨魚豬招待流水席。
不過,今夜注定吃啥都嘗不出滋味,大伙的心思壓根兒不在飯菜上,夾旳是啥都不知道。
激動大勁兒的表現就是一個個賴著不下桌,圍著火盆嘮嗑,像極了大年三十預備要守夜的狀態。
秀花忽然笑嗆了,咳嗽著說道:“那么多銀錢,女婿啊,咱們合計合計給孩子們分分錢吧。”
左撇子一口一口夾咸菜,他就是那種自個吃了啥都不知道的人。
聞言,邊一眼一眼地笑呵呵看向皇匾,邊嗯嗯點頭應道:“分,娘,你說分多少,我和玉蘭就給娃們分多少。”
秀花抹抹笑出的眼淚:
“行,那我就說了,一家二百兩銀錢。。
稻她小兩口是要養祖父和倆娃的人,麥小兩口上有婆母,下有倆胖小子,中間稀飯兒也是個花錢的要念書。
豆和滿山雖然負擔輕些,但滿山趕明任職,去的那地方叫皇宮,兜里哪能溜光。
再往后,咱家的宗旨要變了,窮誰都不能窮滿山,要給他們幾個多做一些衣裳的,知道不?
所以給一家二百兩,讓孩子們去花花,要不然干掙不花,你說咱忙乎啥呢,
對不對。”
太對了,
給一家拿二百兩愿意買啥去買啥。
遠了不提,只說各個小家往后到了京城,那不得添置些物件?當父母的最不想孩子們出門被人瞧不起。
人口又太多了,
干脆發錢,讓孩子們自己去張羅。
秀花繼續道:“我認為給柱子和六子也應該一人二百兩,
你們咋想的?”
那能咋想,
應該的,
同意。
這倆孩子和自家的一樣。
白玉蘭率先表態說:“柱子和六子不是亂花錢的人,我尋思這次咱就真給吧,
別再掛賬上。他倆要隨著德子去那虎賁營,往后是拿官餉的人。到時我會囑咐他們,入京沒成家前還和咱們住在一起,
往后成家就要搬出去自己買房娶媳婦了。這些全是他們娶媳婦本錢,
我給他們念著緊箍咒,
他們應該不會亂花。”
這樣的話,
攢個一二年官餉,再加上二百兩銀錢,
即使不算村里這處給蓋的新房,六子和二柱子又會在成親前吃住穿全在左家,不用花錢。
等到真要娶媳婦,
左家再給掏點兒,或是怕他們不會過日子,
到時給添置上幾畝地做添箱,小日子過起了一定正經不錯。
白玉蘭想象這些,
心里就熱乎乎的。
他們家連后加入的“兒子”都成了香餑餑。
難怪好些人登門想讓他倆做女婿。
而明日過后,那倆人更是會徹頭徹尾成了這一帶的黃金單身漢。她咋可能會不自豪呢。
話題到了這,
大概過于歡快,所以至此就拐了彎。
小稻正拽著朱興德討論:“聽小妹夫說,京城有女娃子念書的書院,里面教琴棋書畫,咱家甜水年紀正好。她爹,到時你入了京,看看能不能給甜水弄進那女子書院。”
“還有那種書院呢?行,
到時不行我問問譚大洪啥的,給咱閨女想辦法整進去。我再給甜水買把好琴,她彈完,甜田接著彈。姐倆都能用到不白瞎。哎呦,
我朱興德的閨女要厲害了。”
朱興德笑露一口大牙繼續道:“你說咱家這幾個孩子多有福,尤其那幾個小的,等他們懂事了,都不知道住鄉下是啥滋味兒了。”
滿山在旁邊接話道:“我給甜水買琴。”
不就琴嗎?
剛剛家里不是給發了二百兩?
羅峻熙用胳膊碰碰左小麥,側過頭耳語笑道:“其實我也想習琴。”
左小麥回望她男人:“……”
小麥心想:她婆婆回家哄雙胞胎睡覺去了,要是在場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說:“我看你像琴,你最費錢。”
另一邊秀花也在暢想道:“不知道京城房價如何。我知道人不能太貪心的,可我真希望咱家到了那里,能買到一間體面的酒鋪子,還能買個像這里的大院子。當然了,這么大一座院落要好些銀錢的,要是一下子買不到太好了,我現在只盼著將來三年、五年,慢慢的,咱家能從小的、變成中的,再到大的。京城有咱們家的大酒鋪子,
還大院子大房子。”
左撇子告訴秀花:“備不住能分房呢。”
“啊?還有這種事兒?”
“恩。咱家不是有倆從四品嘛,
還有一個預備六七品的。我小時候聽先生說,
干到一定程度,比方說三品大員很受皇上器重,皇上給房子。”
說到這,左撇子心頭火熱的搓搓手,心想:
以前,皇上給不給分房子這種事情,和咱老百姓有啥關系啊?分個餅子都輪不到咱們。甭管誰說起都是聽個熱鬧罷了。但眼下可不一樣,他們家終于和這件事沾上了邊。
做了官,做了大官啊!左撇子在里吶喊。
所以說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能實現呢。
一年前,哪敢想家里又是發匾又是發錢,又是一家仨女婿。
仨全是官,祖墳冒青煙。
問題是都不知是哪家祖墳冒的煙兒。老左家、老朱家、楊家、羅家都有可能。
“你又在那美滋滋想啥呢。”秀花瞟眼白玉蘭。
你心里又是在希望著啥?
白玉蘭有些不好意思捂臉笑道:“我這念想有些大。我自己都不知道為啥會尋思那個。我在尋思著,咱們家這么多做官的,我備不住趕明哪年能見皇上一面。”
皇上還對她說話,哈哈哈。
白玉蘭話落,左撇子就像牙疼似的道:“哎呀。”
今日白玉蘭終于暴露出她本性像岳母了,浮心可真大,比他還敢想。
今夜,就連動物都來湊熱鬧了。
或許是知道有喜事,才會呼朋喚伴的也暢想說:“他家有喜事,指定能投喂。”
這不嘛,羅峻熙忽然打個冷顫:“你們聽沒聽見撓大門,我感覺從山上下來不少動物。”
秀花在左小麥帶著左撇子他們急匆匆出門前,囑咐道:
“那都是叫小伙伴來的,誰還不要個面子啊。”
狐貍有狐面,野豬有豬面。
“一定要多喂,不能讓它們叫伙伴來一趟丟臉。不差錢。”
不差啥呀?
左家的五千兩白銀才到手三天,還沒多熱乎就快花沒了。
因為他們這地界最大的官李景懷,新官上任就大刀闊斧出了一個新政策,讓大伙認購荒地。
要是先交銀錢的,一畝平原荒地四兩銀錢。
要是沒錢交又想認領荒地的人家,就先種一年,一年后再交錢,價格為一畝荒地五兩銀錢。
頭一年不能種糧食的,今年荒地種植的菜由官府統一收購,官府幫著老百姓賣菜。
左撇子當著眾人面前說:
“這是大事、正事。多認領一些荒地,交上去的銀錢,聽說官府要養許多流放者繼續開荒,將那些流放戍邊的人調到這里干活。還會用船從外面拉回來許多吃不上飯的人,那些人都是老家種不出糧食的鹽堿地,讓他們來這里開荒安家,這些全都要用銀錢。”
左撇子說到這里,目光望向大家誠懇道:
“家里有閑錢的,多買一些。你們想想,最難就這頭兩年,等兩年后,咱們就會地多糧多,自己日子會過的更好不說,還能給朝廷多交糧食。
所以,經我一家人決定,我家認領荒地,五百畝。”
眾人震驚,多少?
他們好像全合在一起,都夠嗆能有左家一家認領的多。
“并且我們家認領新分的位置。分哪,我們就領哪。
去年,我左家,親家朱家、羅家開墾過的荒地,將由各村里正分給認領荒地的困難人家。
這也算是我們三家,對鄉親們的一點兒心意了。”
這樣的話,那些稍困難的人家,今年就能種上糧食。
認領的荒地的錢,賣糧就能賣出來。
而左家做的不止這些,而且還當場擺上桌子開始選人。
選一些幫他們家種地的人。
不局限于用附近村落的人。
只要是朱興德他們知曉的犧牲兵卒的家人,只要那些人想來干活,他們就雇。
五百畝荒地加上本身就有的那些田地,只左家一家就會雇傭不少人干活。
更不用說還要留許多人幫著釀酒了。
而左家人之所以這么做,他們想的是,他們有神仙水有養豬的糞便,這些都可以慢慢肥地,就將那些稍稍好一些的田地給別人吧。能稍稍幫一個就是一個。
這不是都秀拔天池了嗎?作為“望族”要有些使命感。
就是這使命感也太費錢啦。
你看,這一下子兩千兩沒了吧,之前說給各個小家發的二百兩,加一起一千兩。
雇人需要留錢,又給村里交了二百兩的木料錢,用來留著制作木酒桶,等等雜七雜八加一起,數額十分可觀。
另外,左家人在出發前,還干了一件花錢的事兒。
“什么聲?”
“天吶,銀子。”
“這里面字條寫的是什么。”
正月十二這天,臨縣曾丟過牛的三家人神奇地收到了牛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