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穆敬荑都沒有好臉色,趙氏還以為她是累了,便也不多逗留,催著穆云山快些回了家。
次日一大早,穆家就被媒婆堵了門,而且一來就是三個。
嚇得穆敬荑坐在西屋床上,愣是沒敢下來。
穆云山因為要上工,誰也沒理睬,直接騎著馬走了。趙氏猶猶豫豫的瞄了眼西屋位置,這才將人讓進了門。
幾個媒婆嘰嘰喳喳,爭相夸贊這院子布置的好,屋舍修得齊整,簡直把睜眼說瞎話演繹到了極致。
到了堂屋,分賓主落座,穿著最艷的媒婆立即笑道:“早就聽說趙娘子容貌秀麗,蕙質蘭心,德才兼備,如今瞧著果真如此。
看來這位穆小姐定也是個頂頂好的,那可真是讓我給說著了,人家男方家里也是咱們昌隆縣的富戶,堂叔的五兒子如今還中了舉,直等著下放做官了。
這絕對是又有錢又有權的大家之人,那田公子為人忠厚,品性溫良,容貌也是不俗……”
還沒待這位媒婆說完,另一位年長些的媒婆就插了話:“哎哎,趙娘子您先聽我說啊。我與您一樣都是姓趙的,咱們也算是本家。
我講出口的那可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確實境況,斷不會誑了您去!”
趙媒婆欠了欠身子,親熱笑道:“我介紹的這位邵公子啊,為人端正,左鄰右舍提起他都會忍不住夸贊兩句。”
“切,那也叫端正?趙姐姐,你可真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先前那媒婆本就怨她截了自己話頭兒,如今得了機會,自然要狠狠打上一筢。
趙媒婆立即不干了,描畫的細彎眉毛登時立了起來,被細紋包裹的雙眼陡然瞪大:“程婆子,我告訴你,干咱們這行就沒有哪個敢當面砸場子的!
怎么著,你是不打算在這兒昌隆縣混了嗎?”
程媒婆聽了氣勢不減,撇撇嘴輕蔑道:“我這是仗義執言,算不得砸場子,反倒是你,里里外外沒一句實話。”
“我怎么沒一句實話了?人家邵公子就是品行端正,為人和善!”趙媒婆氣的從座位上站起,雙手掐腰,跳腳嚷道。
“哎呦呦,他倒是想不和善呢,全身掐吧掐吧總共也沒二兩肉,瘦的跟個小雞崽子似的,能惹得了誰啊?但凡有點兒本事,他娘也不會被人擠兌的憋屈死。”
“人家邵公子上面無長輩,萬事一身輕,小姐嫁過去就能當家。再說了,他有學識,將來做個私塾先生也是個有頭臉兒的人物。”
“一個窮秀才再能,他能比得過舉人?”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介紹的田公子連個秀才都不是。族里的兄弟考了舉人又怎么了,還指不定能不能做官呢,就算他能做官也幫襯不了什么......”
兩個媒婆越說越急,眼見著就要動手了,趙氏冷冷斥了一句:“你倆都給我出去!”
可惜那兩人吵的太過投入,根本就沒有聽見。
正在這時,院門突然被人推開,張德旺媳婦探頭探腦的走了進來。
“趙娘子,趙娘子在家嗎?”
趙氏聞言向外看了一眼,暗自嘆了口氣,沉著臉站起身來。
另一位穿著素雅的媒婆仍舊端坐不動,從頭到尾都處于觀摩狀態。
兩個爭吵正歡的媒婆瞧見主家都出去了,不得不住了嘴,訕訕地回到座位上。
“張嫂子,這是有事啊?”趙氏皮笑肉不笑得道。
張德旺媳婦立即擠出一抹笑:“瞧趙娘子說的,無事我就不能上門來尋你了?有道是一個村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偶爾串串門子不都是常事嘛!”
“那張嫂子可是說笑了,咱們兩家何曾有過交集,您這突然過來,我還真有些不適應!”趙氏一點面子沒給,仍舊神色玩味的瞧著她,也沒有往里讓的意思。
張德旺媳婦可不管那個,繞過她就往堂屋走,一邊走還一邊嘟囔:“呦,這是見媒婆呢啊?要不說沒空去作坊呢,敢情一來就是三個,看來趙娘子嫁閨女也是真著急啊!”
“哎......”趙氏一見這人竟是位臉皮厚度堪比城墻得主,一時也蒙了,等醒過悶兒來,人已到了堂屋,與幾位媒婆打招呼去了。
“你們,都是被趙娘子請來的嗎?”她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探著身子問程媒婆。
程媒婆蹙了眉頭,疑惑問道:“你又是哪個?”
“我呀,就住在這臨江鎮,兩家走得近些。你們都打算給穆丫頭介紹哪里的婆家啊,說來聽聽,我也好幫著參詳參詳!”
趙氏進屋,冷冷的瞥她一眼,嗤笑道:“張嫂子這是不請自到,喧賓奪主來了!”
張德旺媳婦不識字,哪懂得這些文詞,自然是雙眼一蒙登,愣愣問詢:“趙娘子說啥呢?”
“哼,我是說......您若沒什么正事兒,還是請回吧,沒看我這兒正忙著呢嗎?”
“嗐,瞧您說的,咱都是住在同鎮的鄰居,我也正好跟著聽聽,這有啥不好?”張德旺媳婦咧嘴笑道,絲毫不見外,也沒覺得尷尬,仍舊一副坦然模樣。
穆敬荑在屋里聽了會兒,實在氣得胸悶,簡單梳妝打扮了一番,換上嶄新衣裙,走了出去。
廳里眾人見了,表情各異。
幾個媒婆立即上前,這個扯袖子,那個捏肩膀,恨不得現在就把人說動了,拉去給雇主看。
穆敬荑猛一用力,將那些惱人的手臂猛然甩開,冷冷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平白惹人膈應!”
程媒婆撇撇嘴,退后幾步:“穆小姐果然不同凡響!”
趙媒婆也臉上帶了笑:“穆小姐一看就是個爽快人,與我說的這位邵公子正好相配。”
“是嗎?”穆敬荑挑眉,輕啟薄唇,抑揚頓挫的道:“敢問這位邵公子家中,良田幾頃,屋舍幾間,是否有功名在身啊?”
“呃,這...這......”趙媒婆一時語塞,抬眼瞧見程媒婆一臉得意,瞬時又轉了話鋒:“穆小姐終究年幼,嫁人首先要看的是人品,其次才是家世背景。”
穆敬荑嗤笑:“哼,人品?人品能當飯吃,能換衣穿嗎?這位邵公子若真是人品好,又怎會是如此落魄模樣!
有才有學,人品尚可,不可能至今仍是這幅光景,我勸您還是換一家騙去吧!”
趙媒婆被堵得啞口無言,氣惱的甩了下帕子,灰溜溜離開了。
穆敬荑看了看剩下的兩位媒婆,微瞇了下眼:“你們誰先來?”
程媒婆猶有些不死心,遲疑道:“我說的田公子可是家世背景都不錯的好人家......”
“他有功名嗎?”
程媒婆搖搖頭:“可他的堂弟......”
“他堂弟得了官兒會給他做嗎?”
“憑啥給他,也沒那規矩!圣上的旨意,豈能私自更改?”
“還是了,那他堂弟做官又與他何干?何況還不一定做得了官!”穆敬荑輕蔑地撇撇嘴,轉頭看向一直未開口發言的素衣媒婆。“您又是介紹的哪家公子?”
素衣媒婆淡淡一笑:“回小姐,奴家介紹的是位官爺,相貌堂堂,掌管一縣大小事務。”
程媒婆詫異的看向她,穆家就算再有錢,也與真正的官家不配啊,怎會真有人為縣老爺說媒呢?“這位姐姐,您不會是位官媒吧?”
素衣媒婆笑了笑:“奴家的確是祈安縣的官媒,姓宋。”
“祈安縣,離這里可不近啊!”程媒婆點點頭,頓時覺得自己比之矮了一截兒,身份氣度,言談舉止都不敢相提并論。
坐在一旁自顧自喝水的張德旺媳婦,此時正端著茶碗,怔愣在那里。剛她還暗自偷笑,穆家丫頭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如今看來,卻是自己見識短淺了。
試想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如今竟搖身一變成了店鋪里的掌柜,穆云山這個三腳踹不出個扁屁得主兒也成了作坊管事,趙氏那個不守婦道的賤坯子竟也開始揚眉吐氣了。
早前慣愛嚼她舌根的人,紛紛開始拍馬說好話,見到那賤婦左一個管事娘子,右一個穆夫人,哄得她整日里笑得跟朵兒花似的,真真是氣死個人。
就連最近張德旺去村里閑待著,想尋個說話的人都難了,誰也不愿聽他吐槽穆家,拿趙娘子那點兒陳芝麻爛谷的事情嚼舌了。
如今這姓穆的小蹄子再嫁個官爺,那穆家豈不是真要將他們踩在腳底了?
思來想去,她愈加覺得可怕:“誒,穆丫頭,之前那位閆公子你果真忘了嗎?
我可聽說,當初人家突然退婚,你一時心傷竟尋了短見呢,也不知最終是怎么活下來的。嘖嘖......”
穆敬荑蹙眉,冷冷的看過去:“嬸子真是說笑了,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連人家面兒都未見過,又為何要尋短見呢,你這謊扯的是不是有些過了?”
宋媒婆聞言,眼中jing光一閃,似是要笑,又想極力忍住,表情不覺間有些怪異起來。
程媒婆瞧了兩眼不明所以,倒也沒敢開口問詢。
趙氏生怕女兒再想起傷心事,立即起身,快步走到東屋,抽了個雞毛撣子出來,對著張德旺媳婦揮了揮:“滾,趕緊給我滾,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請你來!”
“誒,趙娘子,您這是做什么?我只是實話實說,若有不到之處,您直說便是,何顧要動怒呢?”
“滾出去!”趙氏又上前兩步,厲聲斥道。
誰知張德旺媳婦竟是有恃無恐,口中說著軟話,腳卻沒有挪動半分。“趙娘子,我這還想求您賞個差事做呢,哪能就這樣走啊!”
“賞你差事?原先我倒還考慮考慮,如今以你這副做派,別說賞個差事了,能讓你全須全尾的出這院子都算仁慈的,真是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了!”趙氏恨恨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