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赟抿唇撇了她一眼,接過火折子將那紙袋口子下的蠟燭點燃了。
他好奇的盯著逐漸鼓起的紙袋,墜著被竹制架子托著的蠟燭緩緩升空,彷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這個叫什么?”劉赟指著越來越高的光亮問道,眼中隱著淡淡的驚喜。
“嗯……許愿燈,可以在袋子上書寫愿望,傳說這燈可以上達天庭……”穆敬荑半真半假的解釋起來。
劉赟恍然:“哎呀,你剛剛沒寫愿望!”
穆敬荑仰頭輕笑:“我的愿望實現不了。”
“嗯?為何?”他疑惑的皺了皺眉,望著眼前女子隱約流露的傷感,莫名的有些心疼。
回到客棧的時候,外面早已是滿天星斗,整個陵州城一片安靜。
次日寶坤、福瑞忙著隨流川搬運行李裝上船,穆敬荑也領著夕瑤做最后的采買。
虞殊乘著馬車特意過來,帶了幾個姐妹和姨娘們送的禮物,另外還有一副做好的木質麻將牌,裝在jing致的檀木禮盒里,生生將檔次提高了上去。
尤為令她意外的是戚府的大小姐,不光帶來了頗為華貴的衣料,還送來一張帖子,言戚夫人極度喜愛她,有意收她為義女。
戚大小姐也覺得穆敬荑與他們一家有緣,對于兩人能做姐妹的事格外熱衷,邀她晚些時候定要去戚家行了儀式再走。
對此穆敬荑一笑置之,客套兩句婉拒了,言說旅途匆忙,下次有機會過來再登門拜訪。戚勝芳勸說無果,只得作罷。
井煬全程沒有露面,直到他們上了船才派了個小廝過來,送了一小箱子沉甸甸的物事,也不知具體是什么,便離開了。
由于帶的東西太多,流川他們幾個為護著貨物行禮,坐了大一些的貨船。穆敬荑與夕瑤則坐了同行的小客船,雖比之來時簡陋了些,但船小客人也少,反而落得清凈。
望著住了將近一月的陵州城愈見模糊,連山巒輪廓也要看不清了,穆敬荑的心頭不禁升起幾分不舍。
每個地方都有可愛的人,也可能會出現可憎的人,但生活終將繼續,一切還是要向前看。
沒了陳氏,惠景山莊應該會更加平和安然,虞殊井煬等人也會過上本該屬于他們的生活吧。
臨行時,穆敬荑還問了戚大小姐一嘴,三小姐戚俊芳為何久不露面兒。經戚大小姐一解釋才得知,原是被戚將軍派人連夜護送回戚家祖宅所在地——莒州了。
曹千鈞憑借著自己一身好武藝,成功入伍,做了戚家軍一員。若是戚三小姐能夠說服親族,將自己嫁給他,倒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
穆敬荑倚在船舷上,遠眺著夕陽映紅云朵的瑰麗美景,吹著江上逐漸涼下來的清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突然水花一響,她下意識探頭,企圖看到船體外側,卻在下一瞬聽到了夕瑤驚慌失措的聲音:“小姐!”
嗷的一嗓子,嚇得她一哆嗦,險些沒真的掉下去。
夕瑤箭一般沖過來,死死抱住她的大腿,連自己狠狠摔在地上都不顧了。
穆敬荑剛要開口,從船艙里又沖出一人,竟是銀霜:“小姐,您這是要干嘛?”她也是同樣反映,一把拉住了手臂,嚇得直喘粗氣。
“哎,你們誤會了,我只是想看看風景,不是要跳船!”穆敬荑無奈嘆氣,很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夕瑤愣了愣,仰頭看著自家小姐:“您說的是真的?”
穆敬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你用用腦子好不好,我平白無故的,為何要跳船?”
夕瑤看了看銀霜,兩人對視一眼,猶豫著吞吐道:“您......您難道不是氣劉公子沒有挽留,而...而......”當著銀霜的面兒她有些說不下去。
穆敬荑氣的伸手,戳了戳她因緊張而沁了汗的額頭,沒好氣道:“我為什么要他挽留?劉公子人家有自己的生意要做,我為何要干涉人家,生又是哪門子的氣?”
銀霜連忙搶話兒,臉上漸露笑意:“小姐請放心,我家少爺隨您一起回來了,就在這船上,您若是不信,可以同奴婢一同去看。”
夕瑤大喜,急忙扯了扯穆敬荑的裙擺:“小姐,劉公子與咱們同路,小姐您不必傷心了!”
“哼!”穆敬荑果斷掙脫鉗制,邁步回了房間,暗道:真是豬隊友,自作聰明,還是昕雅好,最起碼不犯蠢。
房間不大,有兩張簡易的木板床各自靠在墻邊,簡單的行李放在角落的柜子處,末端有個小小的窗戶,恍恍惚惚可以看到些景色。
在船上的日子總體來說倒也不無聊,每日里銀霜、榮歡、夕瑤與穆敬荑一起,總要打幾圈兒麻將。
穆敬荑前世雖沒怎么玩過這個,但每年放寒暑假去姥姥家,總能看到他們一群老太太在棋牌室搓麻,她這個小跟班兒看得多了,多少也會一些。
如今與這些新手相比,自是占上風的那個,沒幾日就把榮歡身上的散碎銀子都贏光了。委屈的他揚言:今后再也不賭博了,好好攢錢娶媳婦才是正理。
有個改‘邪’歸正的,她們成了三缺一,不得已之下,穆敬荑厚著臉皮去拉劉赟參與,言:不會我教你!
之后的兩天,三女再沒有過笑臉,眼見著兜里的銀子越來越少,穆敬荑終于放棄抵抗,不玩了。
船在曲江上悠悠晃晃的行了七八日,終于進了最為險要的峽谷階段,由于江面變窄,滿載貨物的大船只得緩行一步,讓小船先行,漸漸拉開了距離。
午后,穆敬荑忽然聽到一聲猿啼,不自覺想到了耳熟能詳的一首詩,悠悠揚揚的吟誦起來:“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穆小姐有感而發?只是不知這白帝城在何處,劉某自認去過不少地方,還從未聽過此處,穆小姐又是從哪里得知的?”
劉赟轉著輪椅緩緩出了船艙,為了防止船搖晃影響輪椅的動向,一直死死把著車閘,手腕上的青筋都隱隱爆凸起來。
穆敬荑見他如此,緊走兩步過去,扶住靠背上的把手,嗔怪道:“為何不要銀霜推著出來?這段水流湍急船身本就不穩,你怎能如此不注意安全?”
劉赟放松了些,望著江水撞擊礁石碎裂成珠兒的模樣,淡淡開口:“因為這里景美......人...更美!”
穆敬荑動作一滯,抿了抿唇,神色復雜的望向遠方:“可惜我遇到你太晚了......”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引得兩人均是一驚,緊接著船艙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兵器碰撞的聲音,利刃砍進皮肉的聲音,不絕于耳。
“不好,出事了!”穆敬荑驚慌失措,推著輪椅又想沖進去救夕瑤,又擔憂劉赟無人相護,連躲閃危險的能力都沒有。
她推著輪椅左顧右盼,慌忙尋求可躲避的地方,忽左忽右,沒頭蒼蠅一般的亂撞,眉頭擰的如打了死結兒,汗眼見著就下來了。
“你別管我,先躲起來吧!”劉赟推她。
穆敬荑瞬間落了淚:“你傻啊,若是我跑了,你該怎么辦,隨人家打殺嗎?銀霜呢,銀霜也真是的,為什么不在身邊護著主子......”
她語無倫次的嘟囔著,推著輪椅往船尾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