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春光

第一百九十九話 打臉

季蘿正待伸手掐季櫻,聽見阿妙的話,動作立時停了,一皺眉:“大伯找你做什么?”

她這人從小到大就不樂意想事兒,成天吃吃玩玩開心就行,橫豎她娘也從不逼著她做個淑女。但這并不意味著,她什么都不明白。

在這個家里,除開老太太、四叔、季克之和她自個兒之外,只怕再無哪個是真心疼她這三妹妹。

她娘么,對季櫻談不上多喜歡,但好歹不攔著她們姐妹一處玩,大房那邊,卻是個個兒百般瞧季櫻不順眼。

有的人明明白白將“冷漠”二字寫在臉上,有的人每每遇上了,親切得仿佛嗓子里能滴蜜,背后可不知道如何恨得牙癢癢——自打季櫻回家,大伯根本就不曾管過她,這會子叫她去,能有好事兒?

季蘿心里直敲鼓,季櫻那邊,也暗自犯著嘀咕。

陸星垂同她分別之后,便又進了書院替她善后平事兒去了。他的能力她絲毫不懷疑,但她這才剛回到家,算算時間,萬不該這么快。

那季海找她做什么?

想想是有些厭煩,卻又不能不去,季櫻便只得理了理衣裳往外走,對季蘿道:“二姐姐可別再哭了,等會兒回來咱們再說。”

“怎么不哭?我偏要哭。”

季蘿趕上來挽住她:“我與你同去,等下子大伯若是刁難你,我就再哭上一回,非得給他攪和了不行!”

她這二姐姐從不是愛惹事的主兒,這會子瞧著倒像是炸毛的小虎崽兒,分明沒半點威脅,也竭力呲著牙,只為護著她。季櫻心下熨帖,摸摸她的頭發,也沒再說什么,牽了她便走。

姐兒倆就一路去了正房院子。

尚未到午時,家里人大都在各忙各的,屋里便只季老太太和季海母子。

季海坐在桌邊,并不看她兩個,等姐兒倆上前招呼過,這才垂眼開了口。

“先前那檔子事,老太太交由我來處置,今日,我便打發了你三哥哥往弘雅書院去。”

他只管盯著自己的鞋面瞧,語氣冷淡中帶了矜持,聽起來就很有點拿喬作勢的味道:“既出了這樣的事,總得有人去調停,我們大房原本就當仁不讓,更何況此事已將我們牽連在內,就更無謂推諉。”

季櫻并沒坐下,同季蘿兩個立在羅漢榻旁,聽了這話,低了低頭,唇角牽扯出一抹譏笑,用極低的聲量嘀咕:“調停個毛線球啊……”

這會子倒一副凜然大義的姿態,也不知昨兒個,是誰在那兒百般推脫?若老太太不發話,恐怕他早就收拾包袱,躲到城外頭去了吧?

“什么是毛線球?”

偏季蘿耳朵尖,聽到了季櫻那句嘀咕,一臉好奇地回身問她。

季櫻沖她擺擺手,便聽得那季海又開口,這一回,是對著季老太太說的。

“母親明察,梁鵬飛與三丫頭的這場紛爭,固然是他不對在先,但不管怎么說,三丫頭也不該先動手打人,就算沒錯,也難免落人口實。想來那弘雅書院,既是教書育人的地方,總也該是講理的,我便讓擇之去與他們交涉,大鬧私塾的事我們不計較,希望他們也能管束好學生,勿要再糾纏不休。”

這便是……所謂的解決之法?

昨天人可都鬧到你的私塾去了,聽說可砸了不少東西,當中不乏名貴之物,這你都能忍?

幸而這人只生在暴發戶之家,這若是讓他手里有了權勢,一旦打起仗來,他怕是當場就要割地賠款了吧?

季老太太聽得也是眉頭緊皺,頗有點嫌棄地拿眼睛瞟她大兒子:“你就打算這樣平事兒?敢情兒那姓梁的狗玩意欺負你侄女在先,攪和你私塾在后,你還與他好聲好氣地講和?”

“……話不是這么說。”

聽出這話味不對,季海臉有點僵:“咱家是正經做買賣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則見天兒這么鬧下去,幾時才是個頭?”

說著又轉臉看季櫻,捎帶著掃一眼季蘿:“家里從不阻止你們外出,對你們可算是寬縱了,你們也需謹言慎行……”

巴拉巴拉,便又是一串教訓。莫說季蘿,就連季老太太也有些不耐煩,身子靠近軟枕里,瞇著眼,也不知是不是盹著了。

季櫻聽得耳朵疼,實在不想慣他這毛病,索性抬腳便往外走。

“……小姑娘家,該守的規矩——三丫頭你去哪兒?”

季海正說得唾沫橫飛,冷不防見季櫻打起簾子要出去,委實有點不可置信:“長輩在與你說話,你怎可說走就走?”

季老太太也睜開眼來往這邊瞧。

季櫻剎住腳:“侄女突然有些急事。”

“哪怕是再大的事,總得打聲招呼。”季海愈發不高興,“將將才說到該有規矩,你怎就……”

“我要去茅廁。”

季櫻站住了腳,回頭打斷他的話,面無表情:“人有三急啊大伯。”

季海給堵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轉臉瞧季老太太:“娘您看……”

看什么還沒說出口呢,外頭驀地傳來一陣紛亂腳步聲,聽上去跌跌撞撞的,一路闖進正房院子,也來不及等人通報,徑自入了屋:“老太太、大爺、二姑娘三姑娘……”

都急成這樣了還沒忘了一溜挨個兒招呼過來呢:“三公子回來了,還有好些人跟著一塊兒進了咱家,身上、身上穿著的好像是弘雅書院的衣裳,這會子已是到了前廳啦!您幾位快去……”

話沒說完,那廂里季老太太霍然向季櫻這邊看了過來。

季櫻立馬對她擺了個無辜的表情。

看情形,替她“善后”的人,發揮效用了?

季海萬沒料到這個,整個人顯而易見地有些亂,從椅子里站起,手抬了抬又放下,便去看他娘:“他們怎么會來?難不成擇之前去調停未果……不能啊,他素來是個知道分寸的孩子,即便是結果不好,也不會貿貿然把人往家里領……”

“嘖,慌什么,去瞧瞧不就是了。”

季老太太擰著眉瞥他一眼,仿佛多說一句都費勁,起身利利索索地穿好鞋,將季櫻季蘿一手一個牽牢,抬腳就往外走:“跟祖母瞧瞧去。”

季海大概也曉得自己這模樣不體面,在后頭臊眉耷眼地跟著,一路行至前廳,老太太同季櫻季蘿一腳便踏了進去,便見攏共來了足有六七個人。

學生三五個,將上午被阿修捶得頭目腫脹的梁鵬飛架在中間,此外還有個瞧著總有五十來歲的老者,身形矮胖須發皆白,舉止文雅中透著威嚴。

這陣仗不小,季海不由得扭頭拿眼睛瞪季櫻:看你招惹回來的好事!

下一刻,便見那老者一步上前,沖著季老太太施了一禮。

“某育人無方,學生頑劣,闖下大禍得罪了府上,特來給您賠不是。”

季老太太哪曉得這老頭是誰,更沒料到他上來便道歉,倒給唬著了,往后退了半步。

季海更是驚得一雙眼珠子快從眼眶里掉出來,嘴巴仿佛都不是自個兒了,在那動了半天,一個字也吐不出,只管轉了頭瞧季櫻。

季櫻翹了翹嘴角。

看什么看,方才不是還滿嘴數落她來著?打臉來得如此快,大伯開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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