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春光

第二百五十三話 玩出花了

托盤之中,是四塊木頭做的牌子,也就巴掌大小,每塊牌子上都用金漆描著三個字,細細瞧去,卻是“玉山枕”“一斛珠”“金縷歌”“定風波”。

“全是詞牌名?”

季蘿扒在季櫻肩頭,探著腦袋伸長了脖子看,有些不確定地轉頭:“這是什么意思?”

“我怎知?”

季櫻偏過臉沖她笑笑,便問那小廝:“四叔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這不正是咱們這園子重新修葺之后的新買賣?”

小廝樂呵呵的,揣著手很是耐心地同她姐兒倆解釋:“之前這么大一個地方,只用來做澡堂子,就算是再富麗堂皇,終究只能看,人未必愿意專門往這邊來跑一趟。現如今就不一樣了,咱們這兒玩的東西可多了去了,約上三五好友前來使得,攜家帶眷地前來也使得,不管你是啥樣人,包管都能在咱們這兒找到樂趣,玩上一整天,只怕猶嫌不夠呢!”

一邊說,一邊就指著托盤中的牌子道:“二姑娘三姑娘瞧,這每個牌子啊,就代表一個玩樂之處,我也不告訴您它具體指的是啥,您便憑感覺自個兒選一個,選中了就得玩,一項結束,再選下一項——我跟您保證,即便您選到的并非是自己最喜歡的游玩項目,也照樣覺著有趣,定不虛此行呢!”

這回明白了。

季櫻有些詫異,點了點頭。

她這四叔,怕是成精了吧?莫說是在這個年代,就算是在她從前生活的地方,這個玩法也實實稱得上新鮮。眼下這年頭,娛樂方式委實匱乏得很,冷不丁出了這么個有意思的地方,要想吸引人還不簡單?

“當然,要是有客人純沖著泡澡堂子來,那也成。”

小廝端著托盤,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季櫻眨巴了兩下眼睛:“澡堂子里也重新修葺過,與從前大不一樣了,只不過您是姑娘家,多少有點不便,就不帶您去瞧了。”

“你看,誰說咱們家四叔是個紈绔,不學無術來著?游玩項目都用詞牌名來代表,可見他肚子里也是有東西的!他這人愛玩,做這買賣正經是人盡其用,他也算玩出花了!”

季櫻同季蘿兩個調侃了季淵兩句,又追問:“二叔的意思我懂了,這怕是想讓我幫著給試試,他這些游玩項目究竟如何,是否足夠有趣、吸引人。但只我們姐妹兩個的喜好,如何做得準?”

“今兒個還請了旁人來呢,只是能不能遇上,那就看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運氣了。”

小廝說到這兒,神秘兮兮地一笑,將托盤往她兩個跟前又舉了舉:“二姑娘三姑娘瞧瞧,想先玩哪個?”

“二姐姐想先玩哪個?”

季櫻便與季蘿商量:“還是你想與我分開玩,也使得的。”

“不不,我還是跟你一起。”

季蘿趕忙搖了搖頭,也是頭一遭玩這樣新鮮的玩意兒,她多少心里有些緊張,不愿與季櫻分開:“就這個,好不好?”

蔥白的手指在其中一塊牌子上點了點,正是“一斛珠”。

“我也建議兩位小姐別分開,這些個游玩的項目,人多些才更有意思,只你們兩位,還少了點吶。”

小廝往盤子里一張,了然一笑,道一句“二位隨我來”,引著她兩個離了跟前這兩間瓦房,沿著石板小徑往園子里去。

這園中各處被花木、帷帳遮掩得密密實實,打外邊兒看,決計瞧不出里面是做什么的。季櫻與季蘿跟著那小廝進了一處紗賬圍成的處所,里面空空蕩蕩,正前方立了十幾根削成筍形的木柱,多數漆成通體紅色,上書“仁、義、禮、智、信”等字,少數幾根卻是漆成了黑色,刻了“慢、佞、傲、貪、濫”的字樣。

旁邊置一竹筐,里頭堆著漆了顏色的木球。玩法卻也簡單,以木球擊木柱,擊中紅色字加一分,擊中黑色字則減分,兩人相較,分數高者勝。

“這不是……木射?”

季蘿有些不確定地小聲道,撅撅嘴:“木射就木射嘛,還叫什么‘一斛珠’?早曉得倒不選這個了,我不愛玩。”

“兩位姑娘既已選定,那便不能更改,必要玩了一局之后,才能再選別的了。”

小廝笑得多少有點幸災樂禍,指指旁邊的架子:“若嫌衣袖不便,此處現成有襻膊。”

“也就是說,咱倆還得分個勝負出來唄。”

季蘿翻翻眼皮:“這東西玩兩下便一身汗,四叔也忒會折騰人了。”

季櫻倒是起了兩分興趣,取了襻膊利利索索地給自個兒系上:“那二姐姐讓讓我,等我贏一回。”

興沖沖地舉步上前,抱起一只木球。

這一玩,便是大半天。

如那小廝所言,若只看那木牌子上的字,實在很難搞清楚自己接下來選中的究竟是什么。

“錦纏道”實則是“華容道”,季櫻同季蘿兩個小姑娘在那狹窄巷道中推箱子,好容易打里邊兒出來,累得兩條胳膊都仿佛不是自己的;

“水云游”卻其實是“曲水流觴”,一條不過三尺來寬的小水道,酒杯搖搖晃晃順水而下,到了誰跟前,就得喝上一杯賦詩一首。

季櫻一進去便犯愁,心里琢磨這賦詩實在不是她強項,正待想法子拒絕,耳朵里忽地聽見許千峰的大嗓門。

“這我哪成?不行不行,我不會這個,趕緊給我換一個!”

人沒瞧見,動靜可挺響亮,季櫻忙趁亂,沖那小廝擠出一臉誠懇的笑,好說歹說,終于算是脫了身,打里邊兒溜出來,見盤子又送到了跟前,也沒細看,胡亂點了個“掃地舞”。

那小廝嗓子眼里的笑都快繃不住了,領著她與季蘿往另一邊去,在一個空蕩蕩的小院兒停了下來。

空蕩蕩不是夸張,里頭當真沒有任何游玩器具,就幾顆老樹落了滿地枯葉,每棵樹下放了把大笤帚,除此之外,再也沒別的物件了。

“……干嘛?”

季櫻心里騰起點不好的預感來,擰著脖子去看那小廝:“該不會是……”

那小廝噗嗤一聲,連忙捂嘴:“您瞧您,那許多牌子,怎地偏生選了這個?都寫得明明白白了,一邊兒掃地一邊兒舞起來,哈哈哈!”

終于還是沒摁住,大笑起來。

季櫻一臉震驚。

她四叔是個什么促狹人?這敢情兒是讓花錢來玩的賓客們,給他干活兒來了?雖說前來游玩的人們,多數有些家底,平素用不著自個兒干活,眼前這事兒于他們而言興許新鮮有趣無傷大雅,可……她怎么這么倒霉!

這震驚還沒完。

那小廝的話音剛落,便見又有兩個人邁進院子來。

陸星垂跟著給他引路的小伙計,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