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留客住”之中,現下只有他們兩撥人在玩,地方寬敞,人又少,說話都有回音一般。
季櫻那句話仿佛撞在怪石上又彈了回來,落在眾人耳中,比之在外面要更加響亮。
馮秋嵐吃了一嚇,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面上卻是不肯認輸,狠狠沖季櫻翻了個白眼:“嚇唬誰呢?敢明目張膽地用毒藥?我爹可是知縣,你信不信前腳離了這園子,后腳我便讓人來抓你去衙門?”
也正因為她爹是官,她才對誰都不客氣,沖著誰都敢發脾氣。
“好了好了,兩位姑娘莫動氣。”
石旌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面上帶了兩分尷尬和歉意:“說來,還是因為我的緣故,才令得大伙兒都焦躁起來。我確實在奇行八卦上不jing通,只是略曉得點皮毛而已,且咱們眼前的怪石陣,又專門做了改動,實在是……耽誤大伙兒工夫了。不好意思再拖著大伙一塊兒浪費時間,各位若想自己嘗試找出口,可以不必跟著在下。”
這話多少有點負氣的成分,但在這等類似于迷宮的游戲之中,分開走也不是什么少見的事。季櫻抬頭看了石旌一眼,便道:“我四叔這人刁鉆,最愛故弄玄虛,想來是對所謂的八卦陣做了大改動,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頭緒也很正常。石公子自謙言不jing通,而我卻是一竅不通,與其沒頭蒼蠅似的亂撞,還是跟著你更穩當些,橫豎咱們也并不著急。”
剛說完,石雅竹便將話頭接了去:“我自然是要跟著我哥的。”
緊接著便是那蘇小姐,略帶了點遲疑:“我……也還是跟著你們一起。”
馮秋嵐見狀便更生氣,索性扭頭便走:“你們愿意跟是你們的事,我可不想在這兒瞎耽擱工夫,待會兒若是我先出去了,你們可別臉上掛不住!”
話音未落下,人已是蹬蹬蹬走出去一截兒。
“這……”
甄坦轉頭看看她的背影,臉上添了些許無奈:“她一個姑娘家不安全,要不,我跟著她?想來她胡亂走上一段,曉得自個兒是不成的,也就回來了。那幾位,若有事,咱們便大聲喊?”
見幾人都點了頭,他這才很不情愿地嘆口氣,追了上去。
實則這終究是個游戲,又不是專門壞心為了困住誰,即便是對奇行八卦絲毫不懂的人,只要肯沉下心來,多花個一時半刻,總能找到怪石擺放的規律。
馮秋嵐走了,周遭再沒人吵鬧,石旌心里那股子火燒火燎的感覺也減淡不少,穩住心念,領著眾人在石陣中又穿梭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也說不清是不是誤打誤撞,反正終究是從里面兜了出來。
繞過最后一塊大石,眼前景致又換了形貌。
此番看起來,是更直觀的“迷宮”形態,青磚壘起來的墻壁直達天花板,隔出來一條條曲折迂回如同密道一般的窄徑。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必然是分叉口眾多,要走出去,又得費上一番工夫。
好容易從怪石陣出來,石旌長出了一口氣,轉頭對石雅竹笑了笑:“虧得運氣還不錯,總算是出來了,這要是再耽擱下去,明兒我是個草包的消息,怕是就會傳得滿城皆聞了。”
“這話要真傳了出去,定是我說的。”
石雅竹笑著道:“我們櫻兒可不是這樣的人,蘇小姐眼瞧著也不會做這等事,只有我,心里對哥哥怨懟得厲害呢!”
一句話說得幾人都笑起來,石旌便又道:“也不知那兩位現下是何情形。”
說著就敞開喉嚨喊了一聲:“甄兄弟,石小姐,你們可從怪石陣里出來了?”
沒成想還真有回應,那嶙峋的怪石間,須臾傳來甄坦的大嗓門,聽著聽崩潰:“嗐,還沒呢!要了命了,我同石小姐,已經繞著一個地方轉了好幾圈了!”
隨即便是馮秋嵐不快的聲音:“誰讓你跟著我了?你既不情愿,自個兒找他們去就是了,我又沒讓你陪!”
“你打量我愿意?”
甄坦極力憋著不悅:“若不是我爹娘從小教育,不可讓姑娘家獨個兒身陷險境,我早走了!”
爾后便又是一聲嘆,揚聲道:“你們先走吧,過會子實在不成,我便喚小廝來領我們出去算了,莫要因為我們兩人,令得你們也玩不好。”
“那我們先去下一處,咱們外邊兒見。”
石旌便回了一句,轉身對季櫻等人點點頭,抬腳便踏入石壁窄徑之中。
季櫻依然將那兩個姑娘拽得緊緊的,緊跟在石旌身后,正要一腳邁進去,耳朵里卻忽地聽見一陣響動。
那聲音來自身后,聽上去,好像是鞋底與石子摩擦發出來的動靜,因四下里空曠,響聲被放大了許多,這才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可……身后不是怪石陣嗎?甄坦與馮秋嵐還沒出來呢,余下的還能有誰?
她心下起了一絲激靈,腳下便頓了頓,回過頭去,往怪石陣里看了一眼。
就見方才繞過的最后那塊大石旁,立了個人。
那人手里擎著一支火把,遠遠兒地站在那兒,見她看過來,也依然一動不動。火光剛好照不到他的臉,只攏出個大概的身形,一身醉花間伙計小廝統一的短打扮,是個魁梧的人。
“怎么了?”
察覺季櫻的異狀,石雅竹也轉過頭去,朝那人看了一眼:“哎呀,怎么有個人?冷不丁嚇我一跳!”
一邊輕拍胸口,一邊將那人細細打量一回:“啊……是這醉花間的伙計吧?是不是……擔心咱們有危險,所以一直在后面跟著的?只因咱們沒求助,所以,他也沒露面,現下咱們已經從怪石陣里出來了,又尚未進下一個地形,所以,即便他現身也無所謂?”
“大概吧。”
季櫻微微地擰了一下眉頭。
若擱在平常,也許她同石雅竹會抱著同一種念頭。
可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在瓦房小院左近瞧見了一閃而過的人影,這會子又有人在后面跟著,雖說瞧著像是伙計,卻到底無法讓人完全放心。
更何況,那個身形看上去,實在有些熟悉。
所幸現下身畔還有其他人,只要不隨便離開,應當不至于出太大的紕漏。
定了定神,她便牽著石雅竹和蘇小姐,緊跟著石旌進了迷宮一樣的石壁窄徑,眼前頓時一暗——
這窄徑之中,居然連火把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