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春光

第四百三十一話 清淡

這話,還真叫季蘿給說著了。

季櫻心中其實也清楚,季擇之是趕鴨子上架被捉來照管家中澡堂子買賣的,本就千萬個不情愿,加之私塾即將被關,想要再找個輕省又能得家中貼補的營生,怕是只能在夢里了,他此刻不知怎樣懊惱,還如何能指望他真個踏踏實實地張羅家里的生意?

然而家中現下除了這季擇之,也的確再無人可用,況且,季老太太既然讓他巡店,又要與季櫻一同打理鋪子上的大小事,便是不愿他和他爹一樣守著個半死不活的私塾過日子,恐怕也更指望著同季櫻在一塊兒呆上一兩個月,他身上的某些毛病好歹能改上一改。

老太太已然做了此等想法,她這當孫女的,除了配合還能怎樣?

真真的……任重道遠啊!

因著這鋪子上的事是交給他們兄妹商量著來辦,兩人免不了時常要往一塊兒湊,為了方便,季老太太特地讓人將離季櫻院子不遠的一處空置的屋子收拾了出來,充作個書房用,冬天里頭即便沒人,火盆子也燒得旺旺的,不論何時過去,里頭永遠暖烘烘。

前一日季海在季老太太的屋子里越性兒鬧了一回,半點作用沒起到,第二天,季擇之依著季老太太的吩咐,開始了他的巡店工作。

要說季擇之這人,從前是當真愛讀書的,也正因為他有那么一點子天賦,季海才專門選了他,同自個兒一塊兒經營那間私塾。可這么些年,他早已是慣了守著一間空蕩蕩的私塾混吃等死,從月頭到月尾,攏共也沒有幾件事需要處理。閑得慣了,等真到了要頂著寒風去澡堂子巡視,他便委實有點吃不消。

季家在榕州城里有八間澡堂,城東城西皆有,光是在路上就得花上不少時間,想要一天跑下來,決計是不可能的。季擇之在外頭奔波了整日,也不過看了三間鋪子而已。

他這人本就比其他幾個兄弟生得更文弱些,傍晚時分回到多子巷,只覺喉嚨和兩條腿皆不是自己的了,回屋換了身衣裳喝了盞茶,歇了好大一會兒,才喘吁吁地打發人去請季櫻。

這辰光,季櫻已是吃過了晚飯了,坐在熏籠邊上,就著那一點子滲入衣衫的柚花香翻賬簿,冷不丁聽見有人來報,說是三公子已在那間臨時辟出來的書房候著了,忙略收拾了一下,領著阿妙快步趕了過去。

一推開門,她險得笑出聲來。

那季擇之在外頭跑了一天,平日里那樣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這會子可是毀了個七七八八。身上衣裳是重新換過的,自然還算齊整,然而那張臉卻是面如菜色,連嘴唇也發白,連眼睛都眍了進去,不過一天不見,竟像是活生生地瘦了十斤。

“三哥哥累壞了吧?”

季櫻一腳踏進屋里,迎面就是一股熱乎氣,屋里火盆子點久了干燥得很,忙去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回身讓阿妙去奉茶湯,對著季擇之笑了起來:“這大冷天的,在外頭行走,確確是件苦差事,辛苦三哥哥了。”

季擇之擺擺手,連與她客套兩句的力氣都沒了,人懨懨地在書案邊坐著。

得虧他雖與季櫻關系疏遠,卻到底曉得自己是兄長,漂亮話還得說在頭里:“這樣的天氣,咱家又經營著澡堂子那樣的營生,總不可能讓妹妹前去巡店。況且,祖母安排到我身上的事兒,于情于理,我都該辦好了才是。”

說著話,接過阿妙遞來的茶盞,抿了一小口,眉毛一抬:“這是紫蘇熟水?”

“噯。”

季櫻笑著點頭:“給三哥哥喝了解解乏。我這一向喝慣了這些個飲子,只覺得清爽怡人,反而少碰茶了。”

因又問:“三哥哥今日去巡了哪幾個鋪子?”

“不過三間而已,免不了還得花上兩天。”

季擇之擺擺手,一副累壞了的模樣:“我從前也曉得咱們家的澡堂子是很忙的,且因遍布全城,要前去走走看看,十分不方便,只是這聽說終究只是聽說,彼時我見四弟弟成日顛兒來跑去的,心下還很是不以為意,也是今天自己走了這么一遭,才曉得確實非易事。”

“是呢。”

季櫻笑著應和他的話:“其實我原也是不懂這個的,我哥哥慣來很少與我多談。直到去了京城,橋見我爹從早到晚忙得那個模樣,我心中方明白了些,果真行行不易。”

“是。短短十年間,二叔便令得咱家的澡堂子生意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個中不易,只怕很難言說。”

季擇之順著她的話說,朝她臉上張了張:“今兒我去的是棗花街和登春臺巷、城南的三間鋪子,同掌柜的閑聊了幾句,倒是沒出什么差錯,年節之后,鋪子上用得著的一應物事供貨也都充足,只一點,掌柜的同我說——自打過完了年節,咱家的澡堂子重新打開門做生意,倒比之前清淡了一些。”

他說兩句話便要緩口氣:“若只有一間鋪子這么說,那興許算不上什么事兒,但攏共三間鋪子,全都有類似情形出現,我便琢磨著,該跟妹妹說說這事才好。”

生意變清淡?

季櫻輕輕地皺了下眉。

澡堂子這營生,與別的買賣是不同的。其他的各行各業,在節慶之后重新開張,老百姓未必會立刻就有需求,不急著采買、花使稱得上正常。但澡堂子卻完全不一樣。

在榕州城,手里不缺錢的老百姓們上澡堂子洗個澡,已經是一種習慣。年節里,澡堂子全都不開門,大伙兒只怕早憋著勁兒要去那熱氣氤氳的堂子里好好泡一泡了,怎會反而生意變得清淡起來?

“三哥哥可有去堂子里瞧瞧,看看具體情形?”

季櫻想了想,便問道。

“這……”

季擇之臉上顯出兩分躊躇:“不瞞三妹妹,我這人喜潔,澡堂子那樣的地方,我確實……在外頭走動走動倒還不妨,但要讓我進里頭去瞧……”

他一臉為難,也不知是真有潔癖,還是偷懶的托詞:“三妹妹你看,這種情形,咱們怎么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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