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里,才算終于有了點味道了。
季櫻往椅子后面靠了靠,暗自心疼今日穿出來的這身衫裙,輕輕地舒了口氣。
“您果然是個敞亮人。”抬眸望向韋應求,她一臉懇切地道,“不瞞您說,我心中便是因為有此等擔憂,這才坐不住,想著無論如何也要來見您一見。您放心,我必然不讓您為難的,不該打聽的我便再不問,還請您點撥一二。”
沒人不愛聽漂亮話,尤其這話,是從漂亮姑娘的嘴里說出來,效果便更是好得驚人。韋應求當著蔡廣全的面,把牛吹得天花亂墜,這會子受了季櫻兩句軟話,心里舒坦得一塌糊涂,一張胖臉卻還得繃住,很矜持地點了點頭:“您客氣,說點撥不敢當,我也只有一句話罷了。”
他說著身子前傾,目光將屋里的每個人挨個兒掃了一遍:“季三小姐琢磨琢磨,這人把您大伯送來我這賭坊里,于他有何好處?銀子、房地契,都在我手里,他這么費勁巴哈的,難不成是為我作嫁衣裳?”
這話,顯然是說到了點子上。
季海是被人給領來這醬醋行后的賭坊里的,這一點,如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凡是人,做一件事便必定有其目的,此人將季海領了來,自個兒卻沒沾到一星兒半點好處,他圖什么?
難道就是想帶壞季海?
沒必要吧,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出眾之人,說白了生意做得不行,在家里也沒什么話語權,實在庸碌得很,把這么個人往污泥里帶,就算成功了,又能有什么成就感?
“論到底,這人不過是拿我當梯子罷了。”
韋應求滋溜抿了口茶,嘿然一笑:“您家季大爺開私塾的那間鋪子,不過是個開胃菜罷了,您家里還有更值錢的,那才是正頭戲吶!”
話說到這地步,也實在沒有再往深里談的必要了,季櫻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私塾十來年都不掙錢,到了旁人手中,也只能是另起爐灶,借不到先前的半點光。但他們季家,可還有八間賺得盆滿缽滿的澡堂鋪面呢,那才是真正到了手頭便無本萬利的好東西!這人明擺著就沒看上季海手里的那個私塾鋪面,十有八九,打得就是澡堂子的主意!
垂眼思忖了片刻,她抬起頭來,先與陸星垂對視了一眼,繼而將目光投到了韋應求臉上。
“今日要多謝您與我說這么多,您的意思,我也都明白了。”
她點點頭,懇切地道:“這事我會回去再與家里人商量,今兒在這里,我也跟您表個態。那私塾鋪子,既是我大伯在賭桌上輸掉的,那它落在您手里是合情合理,它就該是您的,往后,我家里人必定不會因為這個,來尋您的麻煩。我也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您暫且不要將這房地契處理掉,在手頭多留一些時日,倘若我大伯或是其他家里人出于某些緣故要將它贖回去,也必定會給出一個令您滿意的價格,絕不讓您吃虧。”
想了想,她又補上一句:“若您不放心,此事也可由我來辦,左不過就這幾天,不會叫您等太久,不知可否?”
“呵呵。”
韋應求又是一聲干笑,咧了咧嘴:“季三小姐這幾句話很周到,足見是個體面人。好說,橫豎我并不等著錢使,這鋪子我在手頭留幾天就是了,今日與季三小姐相談甚歡,這點面子,我總是要給的,是不是?”
“多謝您。”
季櫻坐直了身子同他道謝:“還得麻煩您一事,假使今日之后,我大伯又來您這里耍錢,還請您如常看待,不必理會,由得他去就是了。”
“哈哈,這是自然,季大爺給我來送錢,還不成我還把人往外趕?”韋應求幾乎是半點沒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
事情業已說完,季櫻便即刻要走,眼見得她起了身,韋應求抬了抬下巴:“季三小姐不再多坐會兒了?方才不是還說,想去那賭桌上見見世面嗎?若是真有興趣,我倒是很樂意讓人帶著您去瞧瞧……”
“也不急于一時。”
季櫻搖了搖頭,笑著道:“我估摸,往后機會還多得是,今日便不給您添亂了。”
說罷便與他告辭,同陸星垂等幾人轉身往外走。
蔡廣全落后了兩步,在她身后同韋應求又說了兩句話,扭頭看幾人都已經走到那扇小門前了,這才連跑帶顛地追了上來,好容易熬到出了醬醋行的大門,立時迫不及待地問:“三姑娘可是已有了眉目了?”
季櫻沒急著搭理他,見四下里人不多,先就沖陸星垂招了招手,轉過背去,嗓音里帶著急迫:“快替我瞧瞧,我這裙子臟了不曾?適才我看過了,他那椅子上厚厚一層灰,我是硬逼著自己坐下去的,簡直渾身都不自在,也不知有沒有虼蚤呢!”
蔡廣全:“……”
合著您這一通著急忙慌地出來,滿心里擔心的是這個?
陸星垂倒是唇角含笑,果然垂眼看了看她的裙子,穩穩當當道:“是臟了點,倒也不十分看得出。若是實在嫌棄,不若去成衣店換過一身?”
“那倒也不必了,等回家再說吧。”
季櫻小小地嘖了一聲,又抬眸去看他:“我餓了。”
“小竹樓?”
陸星垂笑容拉大了兩分,那眼神吧,就有點看閨女那意思,溺愛得緊:“正好,昨日沒吃成,今天補上去。”
“走。”
季櫻等的就是這一句,二話沒說,扭頭就往小竹樓的方向去,都走出去好幾步了,回頭見蔡廣全還楞呼呼地站在那兒,搖搖頭,喚了他一聲。
“有什么想問的,等坐下了再慢慢說。”
幾人于是又是浩浩蕩蕩的一群,一徑入了小竹樓,正趕上飯點兒,毫不意外地又是人滿為患,好容易,才在二樓角落里尋到一張桌子,落了座。
蔡廣全滿肚子都是問題,屁股才剛剛挨到凳子,便迫不及待地將腦袋探了過來:“三姑娘,您倒是跟我說說啊!那韋應求的話到底能不能信?您若是想知道那個領季大爺來賭坊的人是誰,直接去問他不就成了,何必舍近求遠地跑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