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輕而易舉地幫她上好弦。
南寶衣又犯了難。
她前世跟西廠總督學過射藝,但大弩這種東西,她真沒碰過。
她糾結:“這玩意兒,怎么射出去?”
蕭弈不悅:“小姑娘家家的,說什么虎狼之詞?”
南寶衣:“……”
有時候,她不是很明白權臣大人在想什么。
蕭弈認真地站到她背后,雙臂繞過她,把著她的手,放在機械扳機上。
他彎著腰,幾乎和南寶衣面頰相貼。
他嗓音清潤如水:“弩和弓不同,這是扳機,握住它,可以輕易射出弩箭,因為不會抖動,所以更容易命中目標。”
南寶衣握著扳機,掌心汗津津的。
權臣大人教得很認真也很耐心,可是為什么她有點心猿意馬……
他的臉就貼在她的臉旁邊,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這是望山,用來瞄準方向的準物,可以借助它,決定弩抬高的角度。”
蕭弈瞇了瞇眼。
程德晉已經領著一隊人馬,疾馳到了飲馬橋上。
眼看著他即將奔過飲馬橋,蕭弈沉聲下令:“射!”
南寶衣立刻回過神。
她瞇了瞇丹鳳眼,冷靜地通過望山瞄準石橋。
她毫不遲疑地扣動扳機。
帶著火焰的弩箭,立刻呼嘯著離弦而去!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死死盯著黑夜里疾飛而去的那團火焰,直到火焰被弩箭撞進橋下!
四周仿佛寂靜了一瞬。
片刻,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陡然響起!
整座飲馬橋轟然倒塌!
那隊人馬慘叫著被卷進沖天的火焰里,與炸開的石頭一起墜進長河,連逃跑都做不到!
而爆炸的前一瞬,蕭弈及時捂住了南寶衣的小耳朵。
南寶衣看了片刻,心中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升起別樣的興奮。
她仰起小臉,是求表揚的神情:“二哥哥,我是不是很厲害?”
蕭弈挑了挑眉。
小姑娘從未接觸過青銅弩,卻能在第一次使用時,就如此得心應手,輕而易舉命中目標。
他以為她不行的。
所以剛剛,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補救的準備。
薄唇抿起淺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嬌嬌自然是最厲害的。”
“有多厲害?”
“比哥哥還要厲害。”
南寶衣頓時歡呼雀躍。
比權臣大人還要厲害,那真的是很厲害了!
她心中美得很,因此下山時,連腳步都輕盈許多。
蕭弈跟在后面,看她提著裙裾穿過荊棘小徑,嘴里哼著童謠,腰肢輕擺,像一只開屏的孔雀,臭美得要命。
然而她沒能開屏多久,走著走著,就被荊棘勾住了紗裙。
輕紗質地的裙擺,稍微勾一下,整個就破了。
“嗤啦”一聲響。
漂亮如云朵的三層輕紗,被勾下長長的大塊布料。
四周寂靜了一瞬。
暗衛們訓練有素地背轉過身,假裝什么也沒看見。
南寶衣緩緩低頭。
紗裙只剩下及膝的長度。
她穿在里面的大紅鴛鴦印花綢褲,很鄉土地暴露在了空氣中。
這條褲子的布料是親戚送的,祖母命人給她和珠珠一人做了兩身里衣,但她嫌棄老土,一直沒穿過。
今夜出門急,她的衣柜又太大,一時找不著里衣放在哪兒,趕時間隨手一抓,就抓到了它。
她以為穿在里面別人看不見,沒想到……
她輕輕蹭了下繡花鞋。
嚶,她的小仙女形象!
蕭弈盯著那丑丑的綢褲看了半晌。
眼見著小姑娘要哭出來了,他收回視線,褪下大氅,不動聲色地給她裹上。
他一手攬過她的背,一手穿過她的膝蓋窩,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山下馬車走去。
南寶衣窩在他懷里,羞赧地不敢抬起頭。
被勾破的紗裙,長長拖在她的身后。
月色下,宛如東海鮫人拍打過海浪的魚尾,純潔而美好。
南寶衣低聲:“二哥哥,這大紅綢褲不是我的,是荷葉的,我借來穿穿……”
蕭弈:“哦。”
南寶衣:“……”
這“哦”的語氣,真是充滿了不信任。
蕭弈本事卓絕。
他沒有驚動松鶴院任何人,就把南寶衣和那些錦盒送進了她的寢屋。
兩人站在窗畔告別。
南寶衣把大氅還給他,小臉上流露出一絲舍不得。
和二哥哥在一起的時光,是那么的快樂,她竟不想離別了。
她稚聲:“二哥哥,明天我去朝聞院,跟你一起讀書。”
蕭弈彈了彈她白嫩的額頭,問道:“嬌嬌的射藝,是跟誰學的?”
“說來二哥哥不信,我是在夢境里,跟西廠總督學的。他叫顧崇山,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顧崇山……
蕭弈眼底情緒翻涌。
西廠總督,確實名叫顧崇山。
所以南嬌嬌的那個夢境,真的是她經歷過的前世?
南寶衣揪了揪襦裙系帶:“說來好笑,因為顧崇山的庇護,我才沒有在宮中被欺負死。可我夢境中的死亡,卻也是因為他才間接導致……”
蕭弈注視著她。
她笑容黯淡,清潤的瞳珠灰蒙蒙的,像是烏云遮蔽了明月。
他忽然捏住她白嫩的下頜。
他俯身,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他凝視著她的丹鳳眼,笑容溫柔:“前塵縹緲,今生可期。從今往后,嬌嬌的夢境,由哥哥守護。所以,今后的每個夜晚,都只許夢見哥哥,好不好?”
南寶衣瞳珠微微放大。
心跳在對視的剎那,驟然失衡。
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腦海一片空白,莫名其妙就點了頭。
她看著蕭弈翻窗而出,熾熱的紅暈悄然爬上面頰,任寒風呼嘯,也無法消退分毫。
荷葉在松鶴院外等小主子回家,左等右等等不到,憂心忡忡地回來時,突然愣住。
她家小姐不知何時回來的,站在窗畔西子捧心,正對著月光癡笑。
視線往下,她家小姐的襦裙竟然破了大半!
活像被糟蹋后的樣子!
荷葉如遭雷劈,一個箭步沖上去,抱著南寶衣哭得欲死欲活。
“我可憐的小姐啊!您才豆蔻之年,怎么就被歹人糟蹋了!奴婢都說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哪有姑娘家夜間出門的道路?嗚嗚嗚!”
南寶衣摸了摸額頭,含羞帶怯地笑了兩聲。
荷葉嚎啕大哭:“竟是連神智也錯亂了!小姐,我苦命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