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亦錦繡

第三十八章 有緣

莊景將眉毛一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文郁卻是冷笑一聲,坐實了解時雨和莊景是一伙的猜測。

他背著手將頭一點:“可以。”

莊景見好就收,呼朋喚友離開,而文郁見到陌生人走的一個不落,臉色毫無預兆的陰沉起來。

他望著解時雨,揚手便是一巴掌。

解時雨一眼看見門口擺動的衣裳,要躲開的腳瞬間收了回來,生生挨了這一巴掌。

她臉上頃刻間紅腫大片,捂著臉,眼里含著淚,搖搖晃晃的往后退了幾步。

回來的人是莊景。

見此情形,他那一腔怒火又被挑了起來。

“好啊,”他顧不得疼痛,從轎椅上站起來,“我當你是個什么光明磊落的人物,沒想到解大姑娘說了句公道話,你就下這樣的重手,你這是在打我的臉呢!”

他搖搖晃晃,一拳打向文郁。

文郁雖然喜歡動手,但終究是對女人,女人能有多重,能有多大力氣,輕飄飄一個,自然能被他揍的鬼哭狼嚎,但是莊景的拳頭就不一樣了。

莊景一拳就把文郁給掄翻在地,他自己還帶著重傷,沒想到這一拳還有這威力,也有點震驚。

這文定侯世子——怎么荏弱的跟娘們一樣?

文郁從地上站起來,摸著自己嘴角鮮血,眼里狠光遮掩不住。

他身體殘缺,內心也殘缺,格外敏感自卑,因為知道自己的缺陷,所以在外面格外要臉,認真做君子,現在卻被莊景一個拳頭給打翻在地。

這打的不僅是他的人,還有他的風度和面子。

“來人!把他給我丟出去,好一個軍馬司都虞侯,竟然成了強盜!都給我動手!”

女眷們嚇得一陣雞飛狗跳,護衛蜂擁而上,要押住莊景,小伙子們也折了回來,再次開打,痛哭聲和哀嚎聲齊飛,響徹云霄。

解時雨捂著臉,一退再退,退的遠遠的,在心里笑了一聲。

在文郁揚手的一瞬間,她改變了主意,認為這一場混亂還不夠大。

火氣是一點一點累積的,雙方這場火燒到極致,燒到要家毀人亡,你死我活,一般人無法調和的時候,才能烘干她心里的郁氣。

一場巨大的混亂過后,兩家終于被迫分開,解時雨也回到了家中。

沒人搭理她和她的冷宮,她自己叫小鶴去找了冷帕子來敷臉,臉已經高高的腫起來,要消腫恐怕得等個兩天。

這兩天,足夠承恩伯父和文定侯府斗個熱火朝天。

但是解時雨等不了兩天,第二天她就起了個大早,不讓小鶴跟著,拎著一串角棕,頂著左臉上的半邊指印,戴著帷帽,去了遇仙樓。

陸卿云在。

四個隨從一個不落,三個站著看熱鬧,還有一個在陪陸卿云比劃。

見解時雨來,他們只略一抬頭,就將目光放到了陸卿云身上。

打斗中的兩人都是手無寸鐵,卷著衣袖,陸卿云劈出一掌,隨從堪堪避過,不敢大意,抬臂也是一揮,預備著陸卿云會往后退一步,腳下又是一掃。

然而陸卿云出人意料,不退反進,縱身一躍,抬腿踢了過去。

他動作行云流水,腳下仿佛帶著千斤之力,隨從奮力往后躲,眼看已出了陸卿云攻擊范圍,哪知陸卿云一腿未落地,另一條腿已經連番掃出,直擊心口。

隨從驚的面色一變,兩手交叉,竭盡全力護住心口一塊,不敢再動。

陸卿云并未有一腳將他踢死的打算,停住腿腳,收了攻勢。

他拍了拍隨從:“死里也該逃生,若是對敵,你方才已經死了。”

隨從心服口服,垂頭不敢言語,心知敵人不是陸卿云,不可能腳下留情。

解時雨看著,心想文、莊兩家那一番驚天動地的打斗,還沒有這小小院落里兩個人的交鋒來的驚險。

陸卿云拋下隨從,在水缸里洗了手,順便也將自己一身銳利殺氣洗了下去,回頭再看解時雨,便帶了兩分笑。

“粽子,我倒是還沒來得及吃。”

端午都已經過了。

解時雨將粽子一晃,也跟著笑了,直接將自己臉上的巴掌印給忘了。

“我包的。”

而陸卿云的目光能洞悉一切,并未在她左臉上停留,而是帶著她進屋用早飯,自己先去換了衣裳。

等再回來,他穿了件灰藍色的長袍,家常且隨意,看著桌上的清粥小菜,先給解時雨盛了碗粥。

他自己三兩下剝開一只粽子,利落的送進嘴里,緊接著又剝開了第二只。

“我想你這始作俑者也該來了。”

解時雨將粥喝出了滋味,聞言一楞:“您都知道了?”

陸卿云點頭:“承恩伯府上來請我說和。”

解時雨要將事情鬧大,為的就是陸卿云出面,畢竟這個人既要能壓得住侍衛親軍,又要壓得住文定侯府,她第一個就想到了陸卿云。

而陸卿云——對她這個始作俑者,平淡的就好像她只是挑撥了兩個幼童打架一般。

她自覺自己是閨秀中的一個壞種,誰要是招惹了她,她必定千倍百倍的還回去,而陸卿云,好似很能接受她這種“壞”。

放下碗,她說了自己的猜測:“您是侍衛親軍三衙總都指揮使?”

至少明面上是。

陸卿云痛快的一點頭,將粽葉堆在一起,又剝了一個。

解時雨忽然道:“您不怕我下毒嗎?”

陸卿云捧著粽子,笑道:“小姑娘,我倒是能信你的。”

解時雨擰起來的兩道眉毛瞬間舒展,覺得自己對陸卿云已經醞釀出了一股極其巨大的感情,仰慕、欽佩、愛,以及渴望。

擔心自己的眼睛會藏不住秘密,她默默的低頭喝粥,任由感情在心里積聚,不將自己的魅力對陸卿云施展。

因為她在陸卿云面前,就是個小姑娘,可以肆意,但無法定性。

吃完早飯,照例是喝半溫的濃茶,陸卿云還給她預備了一碟子綠豆糕。

解時雨索性不客氣起來,捏一塊塞進嘴里吃了:“您會去說和嗎?就算要去,您也先暫時不要答應,讓他們破費一筆,您再勉為其難的去吧。”

這兩個高門大戶破費起來,自然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陸卿云失笑,心想自己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的小姑娘,能憑一己之力挑撥動兩個侯爵之家,最后連銀子往哪里使都算計到了,確實和他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