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翻來覆去的想了許久,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前方可能是坦途,也可能是萬丈深淵。
在這二者之間徘徊,現在他的言行全都至關重要,否則就有失足跌落的風險。
他心如火燒的等著普陀寺的消息傳來,只要太子一死,皇帝就只能留下他了。
就在六皇子揣度之時,陸鳴蟬忽然往窗邊一躥,大聲道:“你們看!那是不是普陀寺的方向,好像是起大火了!”宮中的小火很快就已經被撲滅,反倒是天邊一片通紅,黑煙滾滾。
陸鳴蟬急的抬腳就走:“不好!起這么大的火,我大姐還在山上!”
他抬腿挎過門檻,又退了回來,抬頭看向屋頂。
吳影從屋脊上迅速躍過,兔起鶻落,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陸鳴蟬沒法子飛檐走壁,只能垂著頭,掛著心,又回到大殿中,自己找了條凳子坐下,繼續看戲。
六皇子埋著頭,掩飾自己抑制不住的笑容。
皇帝急的撐起來,姜太監連忙扶住他:“陛下,您別急!”
皇帝趴在姜太監肩膀上,一只手軟綿綿的垂下去,頭腦是清晰的,可就是支配不了自己的身體,一顆心都像是被攥緊了。
姜太監在心中默念:“佛祖保佑,可一定要讓太子殿下平安回來。”
普陀寺在馮番離開起,就陷入一片混亂。
文花枝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無頭蒼蠅亂躥,她先是四下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解時雨,便去了太子這邊的廚房。
廚房里的人也跑的無影無蹤。
太子不與眾人同食,廚房新修繕過,里面堆放著蔬果,水缸里蓄滿了水,爐子上還架著熱水。
她在廚房轉了一圈,很快就在角落中找到一個大陶缸。
揭開木蓋,里面是滿滿一缸豆油。
她心滿意足一笑,想起四皇子妃說的話:“一把火起來,不就什么都燒的干干凈凈了?”
左右張望一眼,她找到一塊葫蘆瓢,卷起袖子,舀出一瓢油,潑潑灑灑的端了出去。
將豆油細致的灑在窗戶上、門框上、花架上,她的繡花鞋也被油給打濕了。
她一趟一趟的走,憑借著自己兩只手,將陶缸中的豆油全都舀了出來,灑的到處都是。將瓢丟開,她坐在門檻上,面無表情的歇口氣。
天幕沉沉的壓下來,落到她身上,一切聲音都消散了,只剩下一個麻木的她。
還沒出嫁的時候,她害怕這樣的夜色,怕文郁會把她打死在這樣的夜晚。
后來認識莊景,她又期待起夜晚來。
莊景死了之后,日夜對她而言,便沒了意義。
到處都是神佛,卻沒眷顧她一眼,讓她如此痛苦的過到現在。
“哈哈,”她對著黑夜笑了起來,“解時雨,就算你是個真菩薩,今天這把野火,也要將你燒化!”
她取出火折子,丟在了地上。
“呼”的一聲,火舌瞬間升起來,宛如藤蔓,往四面八方伸出了自己的根須。
而她沒有找到的解時雨,已經越過混亂,帶著尤銅往后院而去。
后院中藏著這廟里最大的一尊佛——太子。
太子來回走動,在這春風和煦的夜晚,他焦頭爛額,之前因為五皇子不戰而死帶來的喜悅煙消霧散,只剩下驚恐。
殺他的反賊,離他越來越近。
原來還在寺廟之外,現如今已經近到了一墻之隔。
反賊可怕,他身邊的人更可怕。
因為他完全分辨不出身邊跟隨的人是好是壞,有沒有被人收買。
他在這里走來走去,在腦子里設想著無數種被害的場景。
太子妃給他端來熱茶,他都不敢喝,等太子妃喝到一半,他才假裝不端錯,喝了剩下半杯。
他怕死。
自古儲君難做,簡直就是一塊行走的靶子,他這個靶子立到今天,眼看著就要熬出頭了,卻被膽大包天的畜生圍在了這里。
一旦落入老四或者老六手里,他們絕不會放過他。
所以他必須得從這里活著出去!
只有活著,他才能登基,才能順心!
他在這里注視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同時關心著外面的狀況,從侍衛黑壓壓的頭頂看過去,還沒有看到反賊前來。
陷落在這里許久,他沒能等來援軍。
要是陸卿云在京城,這些人怎么敢作亂,陸卿云也是無用,平日在京城無所不知,去了云州就耳目閉塞起來,竟然不知道他這個太子會有此劫難。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咚”的一聲,是刀斷門栓的聲音。
太子猛地往后退兩步,血色瞬間褪去:“快去看看!”
太子妃也緊跟著站起來,面色焦灼,兩手揪住帕子,眼神茫然地看著太子:“殿下……”
太子沒理會她,眼睛一直盯著外面,手卻從一旁的護衛腰間抽出一把刀。
刀太長了,險些割傷他的腿。
他原本是想用這把刀壯一壯膽氣,卻發現拎著這把刀,他更像是要自刎。
匆匆的將刀丟還給侍衛,他總算是等來了人。
不是援軍,而是解時雨帶著尤銅。
解時雨在尤銅保護下,從守護太子的刀槍中穿過,行了一禮,她看著太子一征:“殿下,您這是怎么了?”
太子頭上的冠歪著,頭發散落出一縷到額前。
因解時雨來的突然,尤銅又氣勢洶洶,狠狠打了個哆嗦,他越發顯得狼狽。
太子見了她也是一愣:“怎么是你?”
他打量一眼解時雨,就見她穿地十分端莊,發髻一絲不亂,仿佛是來這里參加太子妃的賞花盛會。
解時雨答道:“我聽聞馮大人下山,擔心殿下陷入險境,特意帶著護衛前來,多少能出一分力氣。”
太子掃了尤銅一眼,見他并非孔武有力,還藏頭遮面,顯然沒有多少斤兩,便失望地移開目光:“一個人也頂不上什么用。”
解時雨鄭重道:“殿下,陸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鑒,一個人雖然不能帶您殺出重圍,但您可以相信他。”
太子如今疑神疑鬼,這話真是說到了他心坎上,當即再次打量一番尤銅,同時在心里又想起了陸卿云。
他心想:“父皇這樣的明君,都能信任陸卿云,陸卿云的忠誠毋庸置疑,解時雨是他的未婚妻子,榮辱一體,自然也是可以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