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前日夜間,接的奏報。”
趙素心下一動,前日夜間,那豈不正是在潛云寺?原來他匆匆回宮是因為出了這件事!
她縱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知道皇陵出事故,意味著什么,這年頭的人就是很封建迷信啊,在生產技術低下的當今,工程塌方是很平常的事。
可是在世人眼里不是,在他們看來,皇帝之所以能成為皇帝,是有皇氣的,要靠龍脈支撐的,普天之下,但凡有個天災,都會使人聯想到上天的懲罰,這回直接塌的是開國皇帝的地宮,能不使人大開腦洞?
關鍵是皇帝才登基三年,腳根還沒立穩,若此時謠言傳到朝廷,會很麻煩。所以他此時的決定,就顯得十分有必要了。
“為什么偏偏是這種事?”
即使陸太后身子還繃得如往常一樣直,此時泛白的臉色也暴露出了她心底的震動。“你父親的靈柩有事嗎?出人命了嗎?有沒有人及時去解救?”
“父皇靈柩停放的位置還有些距離,一直有專人時刻守護,未曾波及。只是地宮里傷亡不小,不過兒臣也已經交代慶云侯妥善安排。”
“發生這種事,善后最重要!一定要處理好!”
“是。”皇帝頜首。“兒臣出門這幾日,宮中朝上,就還是請母后費心照管了。”
“你放心去吧。”陸太后凝眉抬袖,又囑道:“替我仔細看看你父親的棺槨,一定不要讓他被驚擾。”
“兒臣遵旨。”
皇帝施禮起身,看了趙素一眼,出門去。
趙素隨上去,到了殿門外,皇帝轉過身來,看著她說道:“這次不能帶你出去了。”
趙素點頭:“我知道啊。你多加小心。”
“有我岳父隨我同去呢,出不了事的。”
趙素看出來他故作輕松,但這樣的話她心里也踏實了點。有慶云侯這樣的猛將帶頭護駕,自然出不了事。
“京城里的動靜,你也留意留意,等我回來好告訴我。”
皇帝撫了撫她發頂,大步下了廡廊。
趙素還是第一次這樣看他的背影,高大而巍峨的宮殿下,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竟有些寂寮。
回到殿里,陸太后正在出神,逆光坐著的她看上去有些傷感。
趙素在先前皇帝立過的位置站定,靜靜地也沒有說話。當年帝后恩愛,歷盡千辛萬苦也不離不棄,陸太后再強大,也終是個有七情六欲的人,面對丈夫的英年早逝,她一定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但在這種痛苦之下,她還是抱持著積極的人生態度,心情愉快地當她的寡居太后,感受著余生的美好。也許她盡力去幫助那些柔弱的女子,就是用來忘卻這份喪偶之痛的工具,但皇陵的失事,又把她這份痛給撕扯出來了。
“先夫這一生,可真是不容易。”陸太后幽幽地吐起聲來,“他命運多舛,生來優秀,后天勤奮,拼打出這片江山,還沒有來得及盡情鋪展宏圖,就早早地走了。我有時候都替他覺得辛苦,命運太不公了,應該讓他多活些年頭的。”
趙素勸道:“先帝也是太累了,也許老天爺是體恤他,想讓他好好安歇著。”
陸太后苦笑:“這話也只是安慰安慰人罷了。”
趙素也這么覺得。她走過去幫她捏肩膀:“太后這陣子是不是因為天太熱,沒歇息好?要不要請太醫開個方子調理調理?”
她總歸是好奇陸太后是為何心事重重。
陸太后沒回答,卻說道:“長公主那件殘甲,有下落了嗎?”
“還沒聽說呢,不過據說段疏已經去信給威遠侯。想必等他回來后才會有頭緒。”
陸太后沉吟:“你知道么?當初駙馬爺——也就是老威遠侯,曾經請奏過要把長公主葬入皇陵。”
趙素還真不知道這層。“那先帝沒答應?”
“不是沒答應,而是當時山長水遠,遺體運回京師多有不便,我們也不愿意她多受折騰,考慮再三,就在她犧牲的地方,劃出一塊地,專給她修了座公主陵。還賜了謚號。”
說到這里陸太后眉頭又凝起來,“當時覺得想得周到,現在想想,卻覺得也許運回來就好了,那么青濂這孩子也就不至于主動請命遠去廣西繼承遺愿。
“在那里時常對著母親的的墳墓,也不免睹物思人吧?她只有這一個兒子,到底還是希望他開枝散葉,將霍家jing神發揚光大。如今為一件遺物費盡心神,若是急出個閃失,亦不為我所欲也。”
趙素不免好奇:“威遠侯去庶邊,怎么把延平郡主也給接走了?”
正端茶的陸太后頓了下,目光轉過來,莫名有些深邃。
趙素納悶,正待探究,高述進來稟道:“何尚書的夫人,謝尚書的夫人,同遞折子進宮請安。”
陸太后接折子看了看,隨后沉吟:“傳她們進宮來說話。”
說完轉身趙素:“皇上出宮這幾日,咱們對外就說太醫給了養身方子,按例要靜養幾日。”
對這種說辭自然他們已是輕車熟路,趙素只要點頭聽從就好。
出宮去膳房的路上她卻不免琢磨起先前那個問題下,陸太后給出的眼神,那看著也不像是因為她話題轉得太快而驚訝,難道是她在回避?
算了,是不是也不要緊。
她還是趁著這段時間把唐家和程家這事摸摸清楚再說吧。
兩位尚書夫人進宮請安,被陸太后留著用了點心才走。趙素把飯菜做好,看著她吃了一碗飯,一碗湯,這才出宮。
回府后她徑直問起花想容。小菊道:“還沒回來呢。”
趙素抬頭看了看將黑的天色,先回了房。
玉兔東升,照耀大江南北。
京城里一派靜寂之時,廣西邊陲的駐地將軍府里,一名銀甲未除的年輕男子正拿著封件在廡廊下閱覽。
昏黃燈光從頂上照下,將他鎖緊在一起的濃眉照出了峰巒,英挺的身姿也在地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山風拂起他因為練兵還未來得及梳洗的發絲,卻沒曾撼動他凝住的神情。
“哥。”
輕柔的女聲從身后傳來,男子把信折起,緩緩轉了身。
“是誰來的信?”
少女的絕世容顏令得滿庭的月光也失了顏色。她溫聲道:“我剛聽說京城來人了,是段二哥差來的嗎?他可是已經到京師了?一路上他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