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公府的正房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凝春庭。
聽說顧氏的閨名就叫顧凝。
因此唐小白每每到這里,都要感慨地看一眼牌匾上的字,自覺地給自己塞一口狗糧。
“小白來了。”顧凝正歪在貴妃榻上看書,見了她便抬坐起身,朝她招了招手。
深翠的軟綾繾綣褪下,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含笑的眸霧蒙蒙,帶著江南煙雨的氣息,將她摟進懷里,柔柔地問:“聽說書院回來就被你阿姐喊去問話了?”
唐小白頓時神色一凝,問:“阿娘知道阿姐在跟袁師父學武嗎?”
顧凝驚訝地坐直了身子:“嬌嬌兒要學武?什么時候的事?”
燕國公府的內務早兩年就都交給唐嬌嬌了,顧凝平時很少過問,確實還不知道這件事。
唐小白便將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然后道:“今天看到阿姐的時候,都趴床上起不來了,阿姐從小養得嬌貴,什么時候吃過苦頭?阿娘去跟袁師父說說,不要為難阿姐了。”
顧氏聽出來的當然不是只有吃苦頭而已,立即蹙眉喚了婢女進來,吩咐道:“去請大小姐過來!”
又低頭打量她片刻,笑問:“嬌嬌喊你去問了什么話,別是被訓斥了,就背著你阿姐偷偷來告狀吧?”
唐小白忍笑搖頭,道:“我怕袁師父欺負阿姐,就讓阿菘替我盯著,結果被阿姐發現了,才喊我過去,阿姐說——”她清了清嗓子,學著唐嬌嬌的語氣,冷傲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這么見不得我跟姓袁的學武,光派個阿菘看著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阿娘那兒告狀啊!”
顧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嬌嬌兒就是好面子。”
唐小白深以為然地點頭。
唐大小姐是做不出打賭輸了就找大人告狀耍賴這種事的,只能勞煩唐二小姐代勞了。
“阿娘同阿姐說話,我就先回去做功課了?”完成任務的唐小白覺得自己可以撤了。
“不急,”顧凝環住她又往懷里摟了摟,靜默半會兒,輕聲問,“小白喜歡你綰綰表姐嗎?”
唐小白頓時一個激靈,迅速琢磨了一下,認真地說:“綰綰表姐不錯,但我最喜歡的還是晴嵐表姐!”
顧凝微怔,含笑點頭:“晴嵐是個懂事大方的孩子,當初你要顧氏族學上學,晴嵐主動提出陪你一起,難怪你喜歡她。”說罷,眼中卻又流露出猶疑之色。
顧晴嵐只比唐小白大一歲,再好,也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
如果要從顧氏挑一個兒媳,只年紀上,也只有顧綰一個合適。
“小白覺得,綰綰表姐給你做嫂嫂如何?”顧凝猶疑許久,還是問了出來。
雖然這樁婚事,她已經去信詢問唐世恭,但她總覺得這事不是她和唐世恭兩人做主即可。
要是兩個女兒不喜歡,她也不會同意,省得進門后,壞了他們兄妹情分。
唐小白當然覺得不如何。
可她也說不出口。
這樁婚事,表面上看,是顧綰高攀了唐子謙,唐家要是直接拒絕,顧綰的面子就不好看了。
但從唐小白的角度看來,顧綰沒有任何不好,反倒是唐子謙,未來很可能淪陷在女主光環中。
她不記得書里有沒有寫唐子謙曾經訂過婚,如果訂過婚,那后來肯定是辜負了。
總之,在她眼里不算一樁好姻緣。
可她這時要是說不好,傷到的卻是顧綰。
她掙扎再三,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阿兄娶妻,阿娘不如等阿兄回來問問他自己?”
唐子謙去河東,怎么也得年底回來。
過完年再拖兩個月,葉傾容就進京了。
到時候再看吧……
“夫人欲為大公子聘顧氏第三女——”李穆將京里剛送來的消息遞給唐子謙。
消息當然不止這一條,他留京里的人又不是用來盯著唐子謙婚事的。
唐子謙接過來,將上面若干京中各方勢力動向掃了一遍后,才看到末尾潦潦草草提了一下他的婚事。
他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將信敲在桌上:“你們覺得呢?”
屋里除了唐子謙和李穆,就只有抱著劍的辛夷。
剛才聽到李穆的話時,辛夷轉頭朝信箋望了一眼,神色似乎有些關心。
唐子謙一問,她便積極答道:“顧三小姐端莊靈秀,堪為大公子良配!”說話時,雙眸亮晶晶地看著唐子謙,興奮得好像要娶妻的是她一樣。
唐子謙笑了笑,看向李穆。
李穆淡淡道:“燕國公府與顧氏已經足夠親厚,大公子不必與顧氏結親。”
且唐世恭只有唐子謙這么一個兒子,用來親上加親未免浪費。
唐子謙點頭,指著李穆對辛夷說:“好好學學,目光不要那么短淺!”
辛夷看了看李穆,又看了看唐子謙,道:“二小姐說過,人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才不枉做一回人,大公子娶妻,難道不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嗎?”
唐子謙笑道:“你家二小姐才多大?還信她一個小孩子話?”
李穆瞥了他一眼,道:“二小姐所言甚是——”
唐子謙一噎。
“雖說燕國公府與顧氏不必結親,不過,倘若大公子心儀顧三小姐,也是一段良緣。”李穆說著這話時,仿佛覺得陽光一點一點照進心里。
她說得對。
人總是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才不枉此生。
她還小,一時被新奇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而已。
沒關系,他會將她扳回來,總有一天,她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他一個!
“大公子!晉王傳見!”門外通報。
唐子謙收回將要出口的嘲諷,從辛夷手里拿過佩刀,道:“你在這兒等著,阿宵隨我去見晉王!”
唐子謙進來時,晉王李樞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越過他,落在那個戴著面具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身形尚略嫌青澀,但舉止間自有不俗的風儀。
這樣的風儀,他只在世家子弟身上見過。
但世家子弟溫潤雍和,眼里絕不會有這樣陰翳冷沉的銳氣,仿佛曾墮入塵泥,拼盡全力才爬出。
李樞勾唇無聲冷笑。
秦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