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回京的時候,唐小白正在書房計算子午線。
婢女疾走來報:“玄衣衛姚郎請見!”
唐小白擱筆起身,更衣走出。
御駕回京雖說突然,但還是會有消息提前傳回,畢竟皇帝出行,沿途官道都要戒嚴,京城這邊也得準備。
聽說皇帝提前回京的原因之后,唐小白就知道小祖宗一定會第一時間派人來跟她說明情況。
派來的一定是熟人,不是莫緩就是姚合。
所以姚合登門完全在她預料之中。
但,預料之外的是,登門的根本不是姚合——
中堂庭前,少年著玄色勁裝,戴烏紗幞頭,一手按著腰間彎刀,身姿修長,腰桿挺拔,長槍似地立著,面色肅殺。
乍一看,還真是個玄衣衛。
唐小白呆了呆,見他小眼神飄過來,才忍俊不禁笑出聲:“這是干什么?誰不讓太子殿下登門嗎?”
李穆唇角彎了彎,走近她兩步:“這樣方便。”
“方便什么?”唐小白又好氣又好笑,踮起腳想拍他腦袋。
可小祖宗這兩年身高躥得太快,她現在踮起腳都拍不到頭頂了。
正要放棄時,他低下了頭。
烏紗幞頭下,鬢角如刀裁,利落英武。
唐小白心中倏然柔軟,指腹輕撫過他潔白如玉的前額,踮起腳吻了一下。
他垂下的眸頓時抬起,漆黑的眸瞬間照進陽光,一只手悄然扶上她后腰。
唐小白臉微紅,捏著他的袖子道:“方便什么啊?你這樣裝扮,遇刺了也沒處說理,人家只說不知你身份就完了。”
李穆微微一笑,又加上一只手,將她整個圈在懷里,低聲道:“我要是遇刺,本來就不用說理,直接抓人就是。”
也行吧……
唐小白抿唇笑,又問:“你就這么進來?沒人攔你?”
小祖宗他畢竟在燕國公府待了好些年,就算換上禁衛制服,也裝不成禁衛啊!
“攔了,”李穆抬起一只手,給她看手里的東西,“我有太子手令,國公就放我進來了。”
言辭之間,甚至有一絲絲得意。
唐小白趴他懷里直笑。
拿自己寫的手令來闖燕國公府,想必父親也是被他笑倒了才放他進來。
李穆彎著唇角,聞了聞她發頂的香,問:“剛剛在做什么?”
“做題——”唐小白答了一句,回過神來問,“你們狩獵發生了什么?”
她粗略聽說了一些。
說皇帝在終南山狩獵,獵到了一名美人兒。
提前回宮,就是因為這名美人兒受了傷。
具體過程,還要等小祖宗的現場直擊。
“我當時不在,沒有親眼目睹,”李穆道,“聽說是陛下要獵一只幼狐,那女子突然竄出來,以身護狐,中了陛下一箭,被帶回御帳治傷。”
“然后就把人帶回宮了?”唐小白失笑。
這種事也許對古代人來說有些稀奇,但對她來說簡直太狗血了。
只不過,具體是皇帝的滄海遺珠,還是天賜良緣,得等進一步消息。
進一步消息來得也很快。
三日后,宮中封賜美人,為江南舒氏。
“終南山狩獵是一月前就定下的,那小賤——”
猝然收口。
元皇后瞥了一眼坐在她右手側的少女。
少女坐得極為端正,眸微垂,依稀能見朦朧睫影,顯得沉靜文雅,和她那個氣焰囂張的姐姐大相徑庭。
但元皇后始終牢記她在立政殿說過的那句話——
做皇后,哪有做太后舒服。
當著太子的面,她就這么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
若論囂張,這位準太子妃比之唐嬌嬌,有過之而無不及。
“娘娘位居中宮這么多年,竟會為了一名小小的美人動氣?”唐小白迎著元皇后的打量抬起目光笑道。
突然冒出來這么個新人物,也不知是什么成色,唐小白便進宮向元皇后打探打探。
但聽著這口氣,拈酸吃醋得似乎沒什么特別發現。
元皇后笑了笑,整理好語氣重新開口:“我是將二小姐當自己人,一時嘴快——”
見唐小白沒有接話,便收了笑,淡淡道:“我是看不慣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伎倆,深山老林,突然冒出來個素素凈凈的美人,拼著性命去護一頭畜生,做戲給誰看呢?”
“娘娘沒見著,都知道是做戲,怎么別人不知道呢?”唐小白問。
元皇后噎了一下,停頓須臾,才繼續說道:“聽說舒氏當時中箭在身,卻徒手拔箭,抱起幼狐就走!”
這么一說,唐小白就有點理解了,甚至能想象出當時的畫面。
深山,野林,幼狐,美人,血染素衣如花。
野性,冷艷。
那樣的畫面一定足夠震撼。
“聽說舒氏被陛下帶回后,幾乎不怎么說話,對著陛下也不假辭色,一直到現在封了美人,都沒笑過一次。”
“那可真是厲害……”唐小白喃喃道。
上一個以不笑著稱的好像是褒姒?
“可不是厲害么?”元皇后笑容微冷,“終南山狩獵是一月前就定下的,舒氏說不定都藏在山中一月有余了……”
一月有余?
唐小白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將剛剛捧起的茶盞匆忙放回案上。
“娘娘能否帶我見一見這位舒美人?”
元皇后略感意外地看她一眼,笑道:“又不是東宮的美人,你見她做什么?”
“就是好奇,”唐小白道,“我獨自在宮中行走不便,還請娘娘陪我去一趟。”
元皇后不以為然:“一個小小的美人,還要我們親自去探望她?”轉頭向外,“去,請舒美人來立政殿!”
皇后召見妃嬪,天經地義。
唐小白猶豫了下,還是沒有提舒美人有傷在身的問題。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派出去的宮女回來了。
但是舒美人沒有來。
“舒美人不肯聽傳,宮女稱,陛下特許,舒美人箭傷未愈,任何人不得打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