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暗道,瑛子直奔鄂扎的圍場。
那天夜里鄂扎前腳走,小福晉就暗地里給貝勒爺傳了信。貝勒爺腳程快,在老王爺晏駕當日趕到,在圍場里等消息,已經悶了兩天。
貝勒爺來的第一天夜里,小福晉就帶了她來拜客,跟貝勒爺在帳篷里說了半日話,只是她那時候守在外面。小福晉出來時,面色有些黯然,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兒說,“瑛子,看樣子,要有風雪了。”回王府路上,小福晉一直沒言語。她們回去沒多久,老王爺就薨了。
圍場守衛的士兵沒難為她,拿了她的玉牌——玉牌是小福晉跟貝勒爺約定的信物,稟報了貝勒爺,就放她進去了。
“貝勒爺,奴才是福晉身邊的瑛子,福晉如今落難了,求您出手相救。”
勒爾貝只帶著身邊數十精銳,兩天前先潛入了圍場,大部隊一天后也到了,在離王府二十公里處悄悄扎了營。此時他手里拿著一封信,是阿敏送到大營的。
阿敏知道他帶兵前來,信里允諾,今后與他共領喀爾喀。
勒爾貝比老王爺小三歲,可他更顯老相。常年身處險境,讓他不得不時刻保持著警覺,塞外風沙大,他的小眼睛便總是瞇縫著瞧人。小眼睛高鼻梁長在一張雪鬢如霜的臉上,瑛子總覺得他像鷹隼,尖銳多疑,眼縫里偶然冒出的精光,透著無比的算計和干練。
知道小福晉處境危險,可勒爾貝也不想立刻做決定,他還想試探一下阿敏給他的籌碼,足不足份量。。。說實話,他略有些心動。外孫將來統治喀爾喀,好倒是好,可到底不如自己統治來得舒爽。
貝勒爺不說話,瑛子心底那種不好的感覺又升起來。
跟事先說好的不一樣。貝勒爺的態度顯然變了。上回福晉雖然有些失落,但貝勒爺是親自陪她出來,態度也十足殷切,還說了盼鄂扎快點回來的話。這回,她逃出來報信,都把小福晉被阿敏的人帶走,只怕立時要人殉的話說了,上面就是不答話。
“這是你們家事,我為何要出手?”勒爾貝話里的遲疑,連瑛子都聽出來了。
瞬間,瑛子直上火。又急又怕,腦子里一片混沌。她原得了福晉的話兒,說這次出府如果有不測,要她立即到圍場知會貝勒爺。福晉跟貝勒爺已經有了籌劃,她只要報個信就行。
可貝勒爺怎么就變了卦?
瑛子抬起匍匐在地的腦袋,偷偷往上瞅,想從貝勒爺的神情里偷窺出,還有沒有勸說的余地?
勒爾貝正犀利的盯著她,撐在膝頭的手里,拿著一封信。
瑛子嚇得立刻低頭趴在地上。腦子轉了一個圈就想明白了,一定是阿敏的信。
阿敏也跟小福晉一樣,想起了他這個親叔叔。
不成,不能再讓貝勒爺猶豫了,否則保不住小福晉,全盤皆輸。瑛子飛快的琢磨,陡然,腦子里飄過了什么,一片澄明。她想起,有一回她送貝勒爺出府,垂首半天,沒見貝勒爺動靜。抬頭瞧去,他的小眼睛正遙遙盯在小福晉扶著王爺悠然離去的背影上,許久沒挪動。她還記起小福晉有一回跟她的閑話。。。。。。
“貝勒爺,我們福晉說,她答應了。”
勒爾貝乍一聽,先是有些懷疑,不過很快就信了九成九了——不把逼她到絕路,她也不會答應。只有死到臨頭,她才肯低頭。
可這丫頭的話,他還信不實。
“哦~~~~你們福晉,答應了什么事兒?”
瑛子脫口剛要說出來,到了嘴邊換了說辭,“方才奴才出來匆忙,只得了福晉這么一句話。福晉說,去告訴貝勒爺,就說我應了他了。”
一來貝勒爺多疑,這樣的事,小福晉即便答應,也不會直眉白眼道出。小叔子要娶嫂子,嫂子無奈之下才肯了。二來,她給自己留了條后路。如今事兒急,貝勒爺顧不上仔細琢磨。等以后太平了,可是要天天見面的。等到貝勒爺心里頭膈應,一時臊起來,想要了她的腦袋,可跟割韭菜一樣容易。
“大侄子,我來哭我大哥哥,你怎么弄了這么一屋子死人吊著?嘖嘖,真不吉利兒,福六兒,你今早兒出門撞見狗了?”后面一句話,是問他的侍衛的。
阿敏四人眼瞅著小福晉蹈義,事兒辦完了,該忙別的大事了。往生殿里收尾該長臉太監忙乎了。那邊已經開始給格格們落床,就聽“咕咚”一聲,正中的投繯斷了兩截,剛吊上去的人砸地上了。
福六兒左手里拿著風燈,右手在前襟上抹抹,這是他用完袖箭的習慣——要擦擦手。
阿敏大怒,狂叫,“都是死人吶!王府是隨便出入的嗎?”
福六兒還沒答他主子的話呢,就聽阿敏大罵。便詫異的瞧他一眼道,“說誰死人吶?哦,外面那些侍衛嗎,這會子是死透了。竟敢攔貝勒爺的路,可不沖著找死去的?”
趁這功夫,瑛子跟幾個貝勒爺的侍衛,將小福晉挪到木床安放下來。
三兄弟見情勢不對,暗中拉拉暴怒的阿敏,先給勒爾貝行禮:“貝勒爺吉祥。”。
不知貝勒爺是怎么闖進王府的,王府從大門到靈堂,到這里,都應該封鎖的十分嚴密。可到了現在,一個阿敏的人都沒出現。顯然,王府已經在勒爾貝控制之中了。
阿敏近身護衛緊隨其后,單等他下令。
先前的狂躁之后,阿敏漸漸明白,自己寫給叔叔的信沒起到作用。現在貝勒爺已然跟他掰開臉了,倒也不用再顧忌。
他嘿嘿冷笑,蹙眉道,“靈堂在正殿,貝勒爺要祭奠,我們兄弟陪您去。”
勒爾貝卻手一劃,指著懸著的白影子,臉色一變,問道,“慢著,這又是怎么回事?大侄子,殺人總要有個由頭。”看打扮兒,這些都是旗人,大夏有規矩,打天下時靠的是旗人賣命,入關后,旗人更受優待。若是無辜枉死,必要問清情由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