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祿在上方“嗯”了一聲,“難為你還惦記著給你主子請安。可不敢當。。。怎么,在容府住的可還稱心?”
素格聽了前面的話有些局促,再聽后面這話更不好答。想想不去搭理他的挖苦,先曼聲應是,“主子恩重,家里上下和睦一心,且念著主子眷顧,不敢不稱心。”
彼此心里都明白,不是廣祿,她在容府只怕不那么好呆。
“開春入宮,宮里的規矩,有人教沒有?”廣祿一見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回來太忙了,疏忽了很多重要的事。
素格囁嚅著,自己并不想入宮,自然也就不想學什么規矩,家里太太她們更不會操這份心,自己倒樂得自在。她倒更盼著,若是因為不懂規矩遭宮里嫌棄,兩下里正好,撂了牌子賜花,她就還回喀爾喀去。
不用等她回話,廣祿已經看明白了她的心思,那份心思都寫在臉上呢。放下筆,理理袖口,
“別打量著偷懶,我也是忙,這事倒給忘了。明日,我送幾個精奇去容府上,你身邊伺候的人不多,正好,她們一面教規矩,一面伺候你。”既然想起來,就不能不辦。
“。。。。。。”素格語塞了。這位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好的,給她請幾尊神回去,這下子徹底把她給圈住了。
她知道宮里的精奇嬤嬤,一般人家等閑還請不到。能請出來的,都是給待選的大戶高門里的小姐教規矩的,嚴厲苛刻的名聲,宮里宮外都知道。
再說宮里的嬤嬤來,哪有伺候她的理兒?這竟是給她找了堆祖宗呢。
看素格一臉愕然,愣神的模樣,廣祿突然有點高興。之前怎么沒想到這出,想想伶牙俐齒的她在精奇嬤嬤手下老老實實學規矩的樣子,一定很有看頭。這丫頭,心里全是主意,又不怎么聽話,就得這么認真調教調教!
自然他心底還有另外一層想法:送素格入宮是有大用場的,得教她知道規矩,還得把宮里的人事提前講給她聽。不然,還沒成事先被人給吞了,可白費了他這一番心思。
“怎么,不愿意?”廣祿故意沉聲問。
素格一凜,這會兒可不敢惹這位爺不高興。來求人來了,人倒賞了幾個嬤嬤伺候她,這是給她面子吶。
“您誤會了,奴才只是想著,主子爺忙的這樣,還抽空替奴才操心學規矩,怕奴才進宮惹禍。奴才感激都來不及,哪里能不樂意?這是主子給的體面和榮耀,奴才謝主子的賞。只是,奴才笨,規矩學不好,進了宮沒的打了主子的臉。。。”
她越說越沒底氣。打小她跟福慧一樣,也是有看媽的,看媽手里總拿著一尺長的戒尺,她走路蹦蹦跳跳的毛病,就是戒尺給治好的——小腿肚子沒一塊兒好地兒,呲要看見她蹦跳,腿彎兒就挨一下子。還有話音兒高了低了的,說著話還咧嘴笑,都有戒尺管著。她這么說,只是想著要是能故意露破綻,也有法子不進宮。
廣祿臉上的笑意漸漸冷了,他拿起桌上的墨錠,一下一下的磕在硯臺沿兒上,墨錠敲打聲悶悶的,聽得人有些窩心。
廣祿半天沒發話,素格盯著自己腳前的一線光影慢慢挪動,每次墨錠響,她的心就猛跳一下,感覺到后背一絲兒一絲兒的變得冰涼。
半晌,廣祿終于開口,緩緩的道,“沒關系,你學不會,精奇有的是辦法。你別想著先把自己擇干凈,學不好,也得進宮。”
素格沒法了,只好墩身道,“主子的教誨,奴才都記住了。”
說完不禁有些泄氣。這尊大佛,根本不是自己能拜的。一到他跟前,總是糊弄的不得法。其實不過就是幾個精奇,跟姐姐的事比起來,算什么呢。來時打算好了,甭管廣祿給什么臉子,自己都要兜著。結果為了一件小事,還是把他給惹炸毛了。
見她噤若寒蟬的樣子,廣祿有些懊惱。怎么又把她給嚇著了。自己本心并不是如此,只是想敲打敲打,可他素日馭下已經慣了這樣,就這自己還什么都沒說吶。
“地上沒金子,甭瞅啦。”廣祿打了個緩兒,可還不如不打,素格這下不知道該瞅哪兒了。
咳嗽一聲,廣祿問,“可還有什么事兒?”
話一出口,他也覺得太干巴了。這倒像是攆人。這些年來他處理起政務人事來十分熟絡,跟女孩子卻沒打過交道,現在他覺得女人還真是麻煩,輕不得重不得,連說話也要琢磨半天,以前他吩咐人,拿捏人,手到擒來,還能化春風于無形,可面對素格,連自己都覺著又干巴,又無趣,還十分討嫌。
素格卻像得了赦令,忙站直了,剛還搜腸刮肚的,想著怎么把這氣氛圓回來,她在外人跟前兒倒都還順溜兒,到廣祿這兒,得了這句話,簡直跟聽到天音兒一般。
“主子上回關心奴才的姐姐,還問起她來。我這回回來,見著姐姐了,也跟她說起了王爺的關懷。”這是八桿子打不著的事兒,她如今非得捏一塊兒,也只能這么說了。
廣祿搖搖頭,硬忍著。這會兒他知道不能再懟她了。不想聽她胡說八道下去,就真得往外攆人了。
他哪里就是關懷福椿兒的媳婦?那他成什么了。
鐵青著臉,倒吸口涼氣,咬牙道,“你姐姐,福椿兒他媳婦挺好吧?”
“主子您認識我姐夫?”素格訝異道。
“認得。二品大員家的小子,稍大點不愿科舉的,就送去當侍衛。”
大內侍衛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能進去的都是各旗的大家子子弟。不是長子的不能承爵的,或者不想參加科舉的勛貴子弟,就會來當侍衛,謀個前程。
只要家里有門路的幾乎都能當上。
一進去,先去布庫營陪練。跟皇子皇孫們相識很自然。
素格松了口氣。雖然很難堪,但既然認識,福椿兒家里的事,就不是密辛,怪道廣祿早就知道福倫家事。
“主子爺,即這么,怹們家的丑事,主子爺自然都知曉的。奴才就直說了。這次來,奴才是特意來求主子,救救奴才的姐姐。”
廣祿嘴角輕扯,笑了笑。其實,不單福椿兒家的家事,就是滿朝大臣家的事兒,自從那九建起那個粘桿處,都瞞不住他。
不過,這個,不需要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