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來前特意去問過素格,見素格支支吾吾的,他便嘆口氣,叫她跟誰也別提了。現在聽大黃總管的語氣,這梁子果然是結下了。
要真說道,大黃這明明是柿子揀軟的捏,賞您板子的是皇帝,又不是素格。您要是在皇帝那兒得臉,皇帝得給你撐腰子啊,結果賞的是板子,那就是提醒你小心做人的意思。可大黃當總管這些年,這些話早聽不進去了。老董只好勸道,“興許她也沒瞧見萬歲爺在那,您吶,就別多心了。我瞧著那丫頭是老實孩子,不像你說的那種人。”
大黃總管陰測測道,“她老實?!!!哼,哼。。。。。我算栽她手里了。她依仗什么呀?不就是她有個一品公的阿瑪?宮里還有個皇后是發小?對了,聽說老二廣祿跟她。。。。我是玩不過她,可別忘了,這宮里頭,論玩心眼子,還有個祖宗吶!我就不信,她能玩過那祖宗去!那位就是不出來,也有法子整治她!”
“你!。。。。”老董聽了不由渾身冒冷汗,“你可別。。。別惹那祖宗。。。您就不怕被她牽連,回頭死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大黃總管斜眼瞧他,“不過提了個名兒,就嚇死你啦?要說服,那位我才是真服氣。當年在后宮,太后都被她玩的溜溜轉,一手遮天啊!咱們這些老人誰不知道,前面那位正宮主子怎么沒的?不瞞你說,她找人給我遞了好幾次信兒了。”
老董駭的臉色大變,“我的老哥哥欸,您小聲點。。。。您不要命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他嚇得忙去門口,打開門四面瞅瞅,才折回身,悄悄問,“您說那位還沒死心,還謀劃著要出來?不是下的死令?。。老哥哥,您就安生些吧,何苦招惹這大魔頭!”
從大黃屋里出來,老董渾身汗涔涔,這事他管不了了,只當沒聽見,小素格只能自求多福了。
鏡春齋到了春日,一枚窗子一框景。人在屋里,只需移步便能易景,既得了景色瞧,又有畫面流動的意趣。偶有柳枝蕩進來,輕輕撫著窗欞,那畫就活了。
七爺心里這會子卻沒心思賞景,直懊悔,他真不該答應那九啊!
當時心里還是瞧熱鬧不怕事大,那九求他傳話給廣祿,他便不知死活的答應了。老二不是愣不承認自己瞧上雅布家那閨女嗎?他倒要瞧瞧,等老二知道皇帝的心思,還在他面前裝不裝了!
等他嘻嘻哈哈的透露出皇帝的私心時,老二那張臉,嚇死個人!
他趕緊腆臉調笑幾句,想把這事兒混過去,誰知老二便再不說話,把他干撂這兒,尷尬也尷尬死幾回了。
他只好拿把折扇捂著臉,從扇骨縫隙里不時偷覷他這二哥,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暗道你這是何苦吶?不聽勸啊!苦口婆心講了幾回天道倫理了,人家橫豎是死鴨子嘴硬,咬緊牙關不承認。不認不認吧,現在皇帝哥哥也瞧上那姑娘了,您這兒又擺副要死要活的樣兒,他可最不耐煩這樣的人了。忒矯情!
廣祿在心里很是惱怒自己。
以前非要往宮里送的是自己,如今被皇帝喜歡上,也是遲早的事兒。他早就知道那丫頭的好,他們這些帝子,最稀罕的就是璞玉無暇。素格那樣的人物,越是無情越動人,皇帝收了她,是遲早的事兒。
送到皇帝身邊,他拿捏著他們一家子,他的命令她依舊得聽,他的事兒照舊得辦,有什么不好?就拿眼巴前最要緊的事兒來說,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趁這功夫把后宮這一攤亂事打理明白了,對自己是百利無一害。
可自己偏偏這個時候,不樂意了。
其實他也知道,有如今的局面不容易。朝堂里波詭云譎,一個不好,潛流大浪就能把前面的謀算都歸了零。
可他對素格的心思他也藏不住,如今越發的重了,時時刻刻的惦記,在宮里處置事務時,就總想著能像上回下雨一樣,出門碰見她;去慈寧宮請安也勤了,雖然借著太妃的名義遮掩,可也太勤快了,日子長了,難保不被人瞧出端倪。還有上回在慈寧宮花園,自己又情不自禁,連老七都嗅出味道了。
說到皇帝,他眼里陰霾漸起。皇帝的心思,他猜也猜的到。
不過是為了他那日失態,就又來跟他搶人。從小起,凡事都是太子哥哥占尖。那時候他還小,太子是嫡子,也是哥哥,他只能讓著。后來他無論學業弓箭上比太子好多少,都要韜晦,好的獵物好的彩頭都讓給太子。
再后來,貴妃終于說不需讓了,他輕松的就擺脫了太子的糾纏,樣樣都在太子之上。他能瞧出允寧眼里的嫉恨,可他早不放在心上了。
后來先帝突然病倒,山河變色,一切籌劃都來不及了,先帝只得在發出太子即位詔書后,將自己召到病榻前,惋惜他的時運不濟。新朝開始后,貴妃為了他,封宮自閉,只求世人淡忘自己。
可朝堂里到底有人記起他,他被委以兵權,替新帝守江山。慢慢的,他權柄在握,這又引來皇帝的側目。加上皇帝御極以來,沒有皇子,他自然而然又被擺到那個位置,被油烹火燒。
這一回,要想平安活下去,顯然不可能了。上一次,他可以讓,天下給了允寧,自己縮手。這一次,他還有什么可讓?
更何況還有一腔的抱負,只有那個位子才能給他施展的可能。而皇帝,如今只管攏權刮財。再加上又添了個男色的愛好,沒有抱負,一門心思自己高樂,絕非明主。
動了心就開始布局謀算,這回他不能失手,也不能縮手,因為他身后還有一眾大臣謀士清客支持他,人家拋家舍業,腦袋懸在腰帶上跟隨他,他不能寒了他們的心。
所有這些盤算在廣祿心頭走了一遍,下個決心其實也不過片刻。他捏緊雙手,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個時候,他不能放棄,也不容他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