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坤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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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嬤嬤回頭招招手,下頭送來氅衣,她給太皇太后披上,“天氣愈發涼了,日頭一下去,小風就鉆骨頭。主子您可得當心自己個兒身子,小主子走得不明不白,還指著您替她做主呢。”

撇開太皇太后的心,烏林珠也是她從小看大的。從小嫩蔥般水靈的人兒,長得得人意兒,做事也頗有溝壑,跟太皇太后當年極像。

“前兒個你說誰來了?”太皇太后猛的想起一個人,淡淡的問。

如嬤嬤正小心的替太皇太后系綢帶子,聽了忙道,“是貴主子,先帝爺的恭順貴太妃。那會子忙著給小主子禱告,就沒讓她進來,她在門外磕了頭就走了。”

貴太妃這半年每到節慶就來磕頭。

太皇太后回回都不見,太妃也不多說,只將自己親自做的各色點心,餑餑留下來。

“她是個有心的。以前我不待見她,不就怕這寵妃禍主,把皇帝迷得沒邊沒沿兒,怕亂了朝綱不是……唉,塵歸塵,土歸土,我冷了她這些年,倒瞧出她的真心來了。讓她明兒過來請安吧。”

這可太不易了。

太皇太后跟貴太妃這對婆媳,算是打了一輩子擂臺,說到底,倆人誰都沒贏,一個丟了兒子,一個丟了前程。

貴太妃這人可太精明了,不是個簡單人兒。

要不當年得知太皇太后沒瞧上她,一咬牙轉身便蹬了太子,自己個兒嫁人了。要不是后來她那夫君走得早,也沒再進宮這出戲。

既進了宮,她跟太后之間明爭暗斗這么些年,嘿,愣是沒落下把柄,太皇太后后頭再沒懲治她,也是瞧著她還算老實的份兒上。再到后來,先帝爺駕鶴西去,太后居然也容了她,這份本事,太皇太后心里怎么能沒個譜。

貴太妃做事就一樣,占大理兒。太后那頭呢,愛背后使陰使壞,這一明一暗,高下就出來了。

貴太妃眼睛亮著呢,知道其實太皇太后不是真縮手了,只是因為忌諱多了,不想插手,怕跟兒子再起齟齬,更加壞了母子情分。

所以打年下知道皇帝不成了,她動了心替廣祿再謀劃,就幾次三番來尋太皇太后。

她早瞧透了太皇太后的心思,皇帝要是沒了,太皇太后總不至于因為厭棄她,還是不給廣祿機會,到旁支里尋一個替代,那不等于把大夏江山拱手讓人?

就沖這一條,太皇太后怎么也是她的助力。所以宮里這些消息,她每回來,都讓藍溪嬤嬤尋機跟如嬤嬤說話,透給老祖宗。

如嬤嬤在太皇太后這里,跟藍溪嬤嬤一樣,貼著心。慢慢兒的,也會揀重要的透給老祖宗。

寧壽宮,這時一片混亂。又逢國喪,皇帝換了,寧壽宮自然也該換新一波主子了。新皇太后大封后宮,這些新晉太妃自然要搬進來,至于先皇的太妃們,還有大行皇帝那些不入流的貴人答應們,就該出宮替先帝爺守靈了。

外頭嘈雜,新太妃們簡直不成體統,到底年紀輕,為挑個屋子位置、大小的還跟內務府啰嗦。其實住久了就知道,她們只是未亡人,這輩子已經到了頭。

恭順貴太妃不耐煩瞧老太妃太嬪們跑過來跟她抹眼淚兒,說些什么舍不得的話,干脆躲英華殿燒香來。

那些人也怪,什么舍不得,外頭是沒有紫禁城奢華,好歹自在。難得困在這方格子里就舒坦?

藍溪嬤嬤心里卻暗暗著急,二爺走了,貴太妃不能跟去封地,宮里又不能奉養,難不成真的要跟去帝陵,在那里等死?

木魚一下一下的瞧著,紋絲不亂。

貴太妃專注著翻著經文。

外頭跑來一個太監,叫了藍溪嬤嬤出去。藍溪嬤嬤聽了他帶來的消息,愕得嘴巴沒拐后脖子上去。

烏林珠沒了的消息跟太皇太后召她請安的消息同時傳來,恭順貴太的嘴角慢慢兒的彎了起來,“藍溪,芳儀活不到明兒了。”

芳儀是太后的名諱,藍溪嬤嬤聽了嚇一跳,自打二爺走了,貴主兒就整日發呆,她都怕貴太妃走了張貴妃的老路子。

貴太妃眼珠子霎霎,一顆淚珠子跟了下來。她伸手抹了,道,“原指望靠皇后扳倒她,皇后手軟,大約也是不知道她的厲害……現在好了,烏林珠死了。太后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藍溪嬤嬤怔了會兒,她還沒從驚愕里恢復過來。烏林珠怎么就死了呢,以前那樣跋扈那樣驕傲的人。而且,太皇太后怎么突然想起她主子來了,以前每回請安都不見的,這會子怎么特意要見了?主子又說,太后活不了了。

她有些尷尬的笑道,“主子,這都怎么回事?奴才想不明白。”

貴太妃忽然精神起來,吩咐道,“將我前頭抄的經文在菩薩前燒了,藍溪,咱們給老祖宗磕頭去。”

往園子里去,雖然奉的太皇太后的旨,可等上了車也半個時辰之后了。

重重疊疊的闊大檐柱,黃色琉璃瓦,朱紅的宮墻漸漸隱在身后,藍溪嬤嬤有些發愁,宮里的東西還沒收拾妥當,今晚上要是就得走,也不知趕不趕得及。她瞅瞅她主子,貴太妃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還沒走遠,宮里頭傳來清清楚楚的云板聲。

藍溪嬤嬤這回臉都白了。她再數一遍,四聲云板,清晰可聞。宮里極少請云板,除了有大事,神三鬼四,這是宮里頭又有喪事了。

貴太妃仔細聆聽著,“藍溪,聽清楚了,是四聲嗎?”

藍溪嬤嬤連連點頭,她主子這才滿意的笑起來,“她走了,藍溪,她到底走了。”

“主子您說的是,真的是她?”

瞧著藍溪的詫異,貴太妃頻頻點頭,“我原說過她活不過明兒,還是老祖宗雷霆手段,這就送她歸了西。說起來,她也太陰毒了些,畢竟是她的兒子,明知道玉琦是皇帝的命根子,她也下得去手。但凡她能容人,大行皇帝也不會這么早早就去了。”

等了這些年,熬到她被太皇太后賜死,貴太妃也真是不容易。

想想自己主子受的那些委屈,藍溪嬤嬤啐道,“先帝爺疼您,可也沒越過她的次序去,她何苦那般不饒人呢。依著奴才,早早的就該讓老祖宗知道,先帝爺也是死在她手里的,只怕早就處置了她!”

先帝最后的日子,貴太妃后來不是不知道有蹊蹺。可她苦于沒有證據在手,“這件事,還是讓老祖宗自己去發現,咱們不能攪進去。”

先帝居然死于太后之手,這樣的慘劇讓老祖宗知道了,還不是跟捅她心窩子一樣。哪怕回頭處置了太后,可再見了自己,總免不了想起這事兒,到時候說不定還要遷怒于自己,所以又何苦去捅這個馬蜂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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