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祿將出事的地方圍了個鐵桶一般,也沒搜到塔拜。
事發時,那大獒不知由哪兒竄出,將狩獵隊伍沖散,慌亂之中,眾人根本還沒明白怎么回事,那大獒便直奔了勒爾貝而去一通撕咬。
這會子人拖走了,他檢點現場,那兩只被剁的七零八碎的大獒倒在冰冷光禿的凍土上,嘴里還死死咬住勒爾貝的殘肢。
獒犬本就是認死理兒的,拿懶說,塔拜令人用怡王的中衣蒙了大獒眼睛,拿帶刺的棒子死命的打。大獒的恨意積的久了,加上它比熊差不了多少的個頭,根本沒可能從它嘴里救下人來。
廣祿坐在馬上環顧,想到方才一幕,脖子后一個激靈,毛栗栗爬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其實他心下也不是不后怕。
雖說七爺提前得了信兒,可短短三日時間,實在倉促的了得。他們這邊的應對,只是急急慌慌的取了勒爾貝的衣物命拿懶偷偷換了,又暗令拿懶再比之前兇惡十倍的凌虐大獒。那點時間安排的也算全乎,可獵場上大獒會是什么反應,他并拿不準。
他又不能透出影兒,招來勒爾貝的懷疑。所以這個局里,
最妙的后發制人,
是他的戲碼。賭注,是他的性命,彩頭是整個喀爾喀大草原。
或者是運氣不錯,也或者是防范起了作用。
早起他換上了那九素日穿的服飾,
又纏了滿身雙層油紙,
外面抹了羊油,身前還拱衛著兩個狀如牛的漢子,
全身百八十斤鑄鐵鎧甲護體,
防著萬一哪只大獒不長眼沖過來擋在他前面。
幸好大獒真不聰明,猴子掰包谷的盯住了勒爾貝。也可能最后幾日突然暴虐的棒打,
讓它們只記住了最可恨的仇家。
總之,
沒有大獒記得他。
這件事他沒有告訴素格,他知道五成的兇險,足以嚇壞她。
想著素格這會子不知道怎么膽戰心驚,又是心疼又忽然快慰了許多。揚鞭向南,
隊尾陣營收縮起來,
像孔雀覆屏,
迅速跟著他返回。
見怡王撤回,
塔拜在藏匿的地方無力的出溜下去,
滑到地上癱坐著。
作為始作俑者,
在大獒調頭襲擊勒爾貝時他便嗅出不妙來。
大獒突然的轉性,
他瞬間就反應過來,
自己的一番苦心籌謀被人識破了。
他今日本來滿懷的期待。為了今天,
他步步為營,甚至十步以后的棋局都想妥當了。在他的計劃里,
除了鄂扎跟著怡王一道死,大福晉也會在今夜投繯自盡。他始終記得,
大哥是因為這個女人死的。
這筆賬,他從來都沒有忘記。
勒爾貝這個蠢貨,
為了一個女人,竟然背棄了他的大哥。他忍他,
不過是因為他蠢,
他暫時要拿他當傀儡,但大局卻是早就掌在他手中,留著勒爾貝不過是讓他暫時為怡王的死擔個名分。等這些討厭的人都死了,什么時候要勒爾貝的命,
不過在他一念之間。
可大獒突然認準了勒爾貝。
他感覺非常不好,并一下看到了結局——大獒咬死勒爾貝,
整個草原歸于小簡王鄂扎之手。
大獒傷人的事追查起來,
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只需稍稍調查,就知道是他的圍場所豢養。
所以乾坤突然顛倒過來,一手好棋全成了臭招兒。
最不利的反而是自己。
只怕,人家還會拿勒爾貝的死做文章,用他來做替死鬼。從這個角度看,竟也是十分的順理成章。馬上,廣祿的人就會查出,
廣祿被偷的衣物,
也是他命人所為。
一盤錯綜復雜的大棋,還沒開局,
他就錯的稀里嘩啦。
陰差陽錯,勒爾貝死了。
他根本沒想第二遍,在眾人還茫茫然不知發生何事時,
撥轉馬頭悄然遁跡銷聲了。
怡親王廣祿知道,塔拜是絕頂聰明絕頂滑溜的一個人,這件事,他必然埋了后手。所以對他的逃遁,并不出意料。塔拜這樣的對手,有時讓他唏噓。
當然他著急著回去,還有一個原因——他不想讓素格擔心太久。
素格見到他,已是黃昏幽明至暗時刻。
天際邊,余暉一線漸漸消亡時,天地迷迷滂滂混沌一片。
他的寢帳里,素格替他備了酒,兩人相向跽坐。
廣祿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見到勒爾貝的樣子了?”素格點頭,
替他又斟了一杯酒,“在場的都見著了。二爺別笑話,我這輩子沒見過死的如此慘的人。”
廣祿皺眉嘆了一聲,伸手撫她的額發,
“嚇著了?”又自責,“怪我,沒及時趕回來,,,,該提前告訴你一聲。”
素格不想說這個,問道,“腿兒軟的時候,是聽說您沒事的時候。我沒經過事兒,打小也沒有過害怕的時候。這回才知道厲害。”
廣祿有些緊張,“是不是我手段太過狠戾?”
素格明白他緊張什么,約是怕她覺得他下手太重,細琢磨了方道,“這事也不能這么論,他前頭就想殺您來著,沒殺成,要是雪谷刺殺辦成了,您這會子早沒命了,鄂扎只怕跟著遭連累。就連我入谷,也是他們截殺,不是您來,我這會子也凍成屋子外頭的凍梨子干了的。他這么三番五次的對付您,怎么都是死有余辜。”
廣祿瞧她,“這件事,若是不換了那衣裳,也能過去。留他一條命,正大光明的殺,也不失一個好法子。”
素格笑笑,抿嘴問,“二爺啥時候心腸這么軟了?要這么說,您再動刀槍,明火執仗的對付他,廝殺一番,好倒是好,英雄也英雄,就是又要牽連無辜了。”
廣祿細想,也是這個理兒。
自己倒不怕跟他面對面的計較,可那時死的可不是勒爾貝一個,只怕成千上萬的人都要喪命。如今有這樣一個暗度陳倉的法子,又解了鄂扎的急,還不用拿人命填進來,其實是最爽利的結局。
不由訕訕自嘲,“以前不這樣,自從你來了,便成了患得患失的性子。你不許笑我。”
素格忙擺手,帶了幾分正色道,“旁的我不管,您得應了我一條,不能再這樣舍身飼虎。您犯險的時候得想著我,您把我丟這世上一個人孤伶伶的,活著比死了還難過。。。”
她說的是實話,可有時實話說出口就顯得做作。自己先說不下去了,臉紅了上來,連帶脖頸兒,一片嫣紅,在燈下更顯的清麗嬌俏。
抱歉發晚了。累死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