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臨還是搖頭,“不,父皇是壞人。”
他橫下心抱起了蕓兒。
沒有辦法,若不把蕓兒交出去,會連累到彤兒。
蕓兒被他抱起,自然的勾住了他的脖子,“父皇,母后在哪里,母后還好嗎?”
母后兩個字讓李云臨怔住了腳步,他吃力的看向蕓兒。
這是天歌的孩子,她若沒了,天歌今后該怎么辦?
天歌在失去第二個孩子的時候,睜著眼睛無聲流了一夜的淚。
他當時就后悔了,只是一個孩子,讓她生下又何妨。
不能啊……不能這么做,再不能讓蕓兒有事了。
他蹲下來,放下蕓兒,看向一旁靜靜的彤兒。
這個孩子的性子向來內斂,從小就話少。
李云臨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辮子。宮衛撐不過半日了,他的命也撐不過今日。
他若撒手人寰,留彤兒一人在世間,也是苦一世。
無人護她,無人疼她。
“彤兒,我對不起你母妃,也對不起你。”
由他們父女來承擔所有的惡果。
還天歌一個美滿的明天。
楚天歌顫著手合上了那雙稚嫩的眼睛,這孩子驚恐痛苦得睜著眼睛,最后一刻也沒能閉上。
是她日復一日的給李云臨灌了損傷靈力的藥,以至于他今日護不住彤兒。
這個孩子,細看她,真的和李云臨很像很像。
裴雪霽滿意的看著她哭到無聲,痛快的笑:“你這個賤人,這都是你的報應!”
下一刻,一團火焰從楚天歌掌心竄出,纏裹住裴雪霽的身軀。
“啊!——”
妖火瘋狂吞噬裴雪霽的身軀,她在地上瘋狂的打滾,她那些兵卒只能眼睜睜看著。
直至將她燒成灰燼。
楚天歌不再回頭,抱起彤兒進了乾清宮。
里面空蕩蕩的,李云臨不知帶著蕓兒去了哪里。
她把彤兒輕放在床上,還未多看這個孩子兩眼。
榮介喘著粗氣跑來,“娘娘,皇上在皇瞻臺,您快去吧!”
她呆呆的在坐在床邊,看著榮介一個七尺男兒,在她面前落了淚,向她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
“娘娘,你每次給皇上的羹湯里有毒,他知道,他都吃了啊,你做的每件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一步步退讓,一步步讓你得逞……”
“娘娘,皇上是真心要放過你,他五年前就決心赴死,這五年是他最后的掙扎了啊!”
“娘娘,皇上情愿做個廢帝,遭百姓唾罵,留萬世污名,也要成全你啊……皇上把天下捧給你,把命給你,娘娘,還不能夠原諒他嗎!”
“娘娘,奴才求你,只要你開口說希望他活下來,他便不會死啊!”
“娘娘,你讓皇上活下來吧!”
百階之上的皇瞻臺上,蕓兒緊緊抱著李云臨,面向著身披銀甲的李燼霄大哭求饒。
“你們放過我父皇,求求你們……”
李云臨將蕓兒發頂微松的蝴蝶釵戴好,指著李燼霄說:“蕓兒,記著,今后他才是你父皇。”
蕓兒拼命的搖頭,拼命的哭。
“不要,我要父皇,我要父皇!”
她緊緊抱著李云臨的腿
萬承生生掰開了蕓兒的手臂,把她帶到李燼霄身旁。
蕓兒趕緊給他跪了下來,連連磕頭,“我求你饒了我父皇,不要殺他,我求你!”
親生女兒跪在面前,一口一個父皇替他人求情,李燼霄心痛不已,憤恨不已。
他揮劍,指著李云臨,“蕓兒,你可知道,這個畜生是怎樣分開你爹娘,威逼強占侮辱你母親,你不是他的女兒,你是我的女兒!”
蕓兒不信眼前這個陌生人的話,蕓兒只知道父皇就是父皇,最疼自己的父皇。
“我父皇是好人!”
父皇教她習字,教她念書,陪她玩球,背她上樹。父皇有時會斥彤兒,卻幾乎從沒有對她疾言厲色。
好人……
到頭來,天歌的孩子認定他是好人。
李云臨頭一次發現,他有時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女兒的懂事。
可惜他沒有福分,銘兒成了“野種”,彤兒死了,蕓兒很快會被改玉牒,歸回到李燼霄名下去。
他在這世間,沒有子嗣了。
李云臨想到此處,無所謂的笑了笑,望了眼階下的尸骸成山,催道:“那便殺了我吧。”
李燼霄垂下劍。
“不,你如今廢了,我不殺你。”
李云臨并不意外,他饒自己一命還得博個仁慈的名聲,亦不遭蕓兒怨恨。
但他不會讓李燼霄如意。
“這就不殺我了?那你想不想知道,鷺島別莊里你走了,天歌做了什么?”
李燼霄沉下眼色。
“我逼她跳下了河。”李云臨勾唇一笑,肆意囂張。
話落,李燼霄一劍插進了他胸膛。
她那時剛生完孩子啊!
“父皇!”
蕓兒撕心裂肺的叫著,卻被萬承按得死死的,她掙不脫,只能拼命伸長了手臂,可遙遙夠不到父皇。
利器破了肺腑,李云臨吐出一口鮮血,繼續道:“你們還有個孩子,她為了讓我饒過那孩子,主動爬上我的床,我卻出爾反爾的弄死了那個孩子……”
李燼霄怒不可遏的拔劍再次插進他的腹部。
“你這個畜生!”
拔劍時鮮血四濺,蕓兒瞧見滿眼的紅,尖叫著暈了過去。
萬承抱起她,“殿下,你若殺了他,小公主怕是會……”
李燼霄如何沒有想到蕓兒會恨他,他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氣。
“把神醫叫來,治好這位廢帝。”
挨了兩個窟窿,李云臨仍是站立著的,只再直不起身子。
“不要負她。她不愿與人同事一夫,你不要找別的女人。”
李燼霄一愣,冷聲道:“我當然不會。”
“這些年……我從未碰她,她清清白白。李燼霄,你敢傷她,天上地府我都不會放過你。”
每一夜都拼了命的忍下來,就為成全她干干凈凈的去面對她的夫君。
天歌要的幸福,李云臨自知早已給不了了。
李燼霄聽得一鄂,心底又有欣喜,他從不敢奢望天歌能在李云臨手下保留清白,
“我絕不會傷她,亦不會負她。”
“好。”
李云臨點了下頭,似是放心了。
他徒手握住胸前鋒刃,拔出后猛插向自己。
這一劍,負她韶華期許,終成蘭因絮果。
這一劍,欠她腹中孩兒,盼她兒孫滿堂。
這一劍,多年予她脅迫,逼她委屈求全,望她從此無悲無災,不再憶起曾經苦痛。
李燼霄眼睜睜的看他一劍又一劍的插得自己滿身窟窿。
他終于站不穩,跌落倒地。
楚天歌在此時跑上了皇瞻臺,她看著地上浸在血泊中的李云臨,僵怔了片刻。
五步之遙,他的血蔓延淌到了她腳邊。
李燼霄見天歌神色不對勁,呼吸一窒,“天歌,我沒有要他死。”
楚天歌無暇去想是誰要殺李云臨,是誰要他死,這都不重要。
她走到李云臨面前,臉色慘白的看著他。
李云臨意識恍惚間,看到強陽之下的天歌。身上千瘡百孔的劇痛,突然的,也沒那么痛了。
他瞇起眼,“你終究不再躲了,你來了。”
“我來了。”
楚天歌看著他說,“李云臨,我不想你死,現在說……還來不來得及?”
李云臨含血的唇邊勾起一抹得意的淺笑,依然是當年的妖孽模樣。
“傻瓜,舍得對我心軟了?今后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天歌,我放過你了。”
——放過你,除非我死。
——再陪我五年,五年后我放手。
這一次,他沒有食言,他做到了。
“李云臨,活下來吧。”
可是他合上了眼,不再應聲。
楚天歌一步步的后退。
五年,他說五年放手,于是便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他有這個本事,能將皇城被破控制在今日,又怎會……守不住這天下。
他又為什么……犧牲親生女兒來護住蕓兒。
如今你讓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楚天歌后退的一腳踩向虛空。
仰面,看見烈陽。她閉上眼,張開雙臂往后倒,縱容自己跌下百階高臺。
——李云臨,還欠你一個香囊,去哪兒還你?
“天歌!不要!”
李燼霄急切得喊她。
他沖過去,卻連她如焰般飛揚的衣擺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