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飛一飲而盡后,擦了擦嘴。
“總算,咱們總算成親了。”他說不出的高興滿足。
黎茗接過他手里的匏瓜放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與他對望著。
祝飛身子突然直直的往前傾,要倒在她身上。
黎茗握住了他雙肩,扶正了他,淡淡道:“我原以為你是救我的人,可原來,你是害我的人。”
祝飛晃了晃腦袋,說:“我是對你過分了,我……我跟你認錯……”
黎茗冷笑了聲。
祝飛仍是看不清眼前女子的模樣。
“我爹從小就不要我了,我為了習武,吃盡了苦頭……那些年里,不僅是我陪伴你,你也陪伴了我……我受傷時你疼我,我挨訓時你安慰我,你對我那么好,跟我娘親一樣……”
“可是娘親亡故得早,這世上只有你疼我了,阿菁,只有你疼我。”
“你關心我,縱著我……你那么喜歡我,怎么會離開我呢,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所以我肆無忌憚,我還……我還讓你知道我喜歡黎茗,我以為你會包容我。”
祝飛說到這里,捂著臉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我不是告訴你,我要娶你的,你怎么就聽不懂,我要跟你過一生的啊,你為什么要嫁給別人!你為什么不要我了!”
黎茗總算聽明白了傅菁跟祝飛之間的關系。
她以為是祝飛單方面搶取豪奪,原來他們之間有過一段。
舊情人啊,好歹也是有過情,祝飛到底是有多混賬,才讓傅菁恨到要他死?
黎茗起身,冷冷看著他,“這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孽才會被你喜歡,怪不得她那么恨你,恨得要借我的手毒死你。”
祝飛怔了怔,“你說什么?”
與此同時,腹中突如其來的絞痛讓他酒意散去了些。
他定睛看眼前一臉恨意的女子,總算看清了她的模樣。
“你……酒里有毒?”
黎茗笑著說:“是啊。”
“什么毒?”
黎茗搖了搖頭,“這你得問傅菁了,她給我的。”
祝飛費勁的站起身,死死瞪了她一會兒,踉蹌著往外去。
人去影空。
黎茗一把扯下滿頭珠翠,凄凄笑出聲來。
府里的人眼見著新郎飛奔出門,牽了匹馬疾馳而去。
有人慌忙道:“趕緊去追啊!二公子怕是喝多了!”
葫蘆打暈了半個別莊的人手,把傅菁帶了出來。
馬車里,熊想想見到傅菁愣了一下,然后緊緊抱住了她。
傅菁窩在她懷里,激動得身子有點發顫。
“我出來了,我出來了……”
熊想想說不出話來,只顧著點頭。
馬車行駛到城門口,另一人上了車。
傅菁與他四目相對時,雙眼不可控制的泛紅,眼前的人影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阿菁。”
張深時溫柔的喚了她一聲。
熊想想識趣的放開傅菁,對白修使了使眼色,“我們來駕馬車吧,讓車廂留給他們。”
“好。”
錦簾放下,車廂里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張深時擁住了她,“阿菁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阿菁。”
傅菁埋首在他胸膛間,似乎許久沒有這樣踏實了。
她想堅強一點,不要哭,不要讓他難受,可怎么也忍不住。
“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張深時身子僵了僵,緩緩深吐了一口氣,手插進她發間揉了揉,輕聲細語里有一點嘶啞。
“那是寶寶想讓我們兩有更多的時間談情說愛,我們才在一塊兒沒多久,這就有了孩子,的確倉促了些。既然寶寶要給我們時間,我們就開開心心的過兩個人的日子,好不好?”
傅菁在他懷里點頭,“可是我被擄那么些天,回到張家去該怎么辦,人人都會揣測你的妻子……”
張深時笑道:“正好我也不想待在潯城了,我在姑蘇買了個宅子,不是很大,我們兩人住是足夠了。”
馬車出了金陵城沒多久,一批馬追馳而來,由遠及近,直至攔在他們車前。
驟然停車,傅菁心驚肉跳的拽緊了張深時的衣服。
她的顫抖那么清晰的傳達給他。
張深時擁緊了她,揉了揉她的頭發,溫聲道:“別怕。”
他這樣一說,傅菁就沒那么怕了。
一簾之隔,白修的聲音響起。
“滾開。”
對方下了馬,“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熟悉的一入耳,傅菁身子猛地顫了顫。
果然是他。
熊想想蔑道:“洞房花燭夜不好好過,放來攔我們的馬車做什么?”
那人走近了一步,他腳下的落葉沙沙作響。
“阿菁!我只要再見你一面!”
熊想想和白修看著眼前的新郎官捂著胸腔一步一蹣跚,還嘔出了鮮血,疑惑得面面相覷。
他的唇色紫得發黑,一看就是中毒已深,毒已侵入了五臟六腑。
這樣一個人,也犯不著他們動手了。
張深時輕聲對傅菁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身子出了問題,他在強撐著。”
傅菁想了想,搖頭。
如果祝飛是在洞房里中了毒,那毒一刻鐘而亡,他不可能活著出城。
畢竟祝府到這里,有著半個時辰的路程。
且祝飛一定會先去別莊,找不見人再追來城外。
他能活著到這里,肯定沒中那毒,不過也有可能在別處受了傷,總不至于性命堪憂。
“阿菁!我求求你。”
“再讓我看你一眼……”
祝飛的聲音不依不饒的傳來,聲音里都能聽出他的渴望,他的卑微。
傅菁在張深時的懷中搖了搖頭。
張深時立刻對駕車的兩人道:“白公子,熊小姐,阿菁不想見他。”
“走。”熊想想道。
馬車繞過了搖搖欲墜的祝飛。
駛出不遠,熊想想忍不住回頭看,她看到祝飛的身子轟然倒地,激起一堆落葉。
有幾人騎馬緊隨而來,紛紛下馬將他圍起。
應是祝府的仆從。
熊想想轉過頭來,捂了捂心口,“白修,他好像死了。”
方才就油盡燈枯了。
白修“嗯”了聲,“有人會給他收尸。”
他纖長的眼睫下,眸底一片冰澄,瞧不清情緒。
“你難過嗎,他陪你那么久。”
熊想想看著他問。
白修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他不死,其他人安生不了。”
“我是問你難過不難過……”
“想想,你可真不會聊天。”白修聲音低啞。
“對不住……”
熊想想側首看了他一眼,嘆了一聲,“別讓菁菁知道了吧。”
說真的,她無法想象傅菁知道祝飛死了會怎樣,畢竟在一起那么久。
“嗯。”
他們的對話被馬蹄聲和車輪聲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