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

第五百八十三章 布局

熱門:第五百八十三章布局第五百八十三章布局→:春媽媽只覺得耳畔恍若驚雷炸開,整個人都懵了。

不過此時實在不是春媽媽發懵的時候,香梨上前抓住春媽媽的肩膀猛地搖晃了起來。

“春媽媽、春媽媽?”

“快醒醒!小姐同你說話呢!”

這樣的大力搖晃終于晃回了半分春媽媽的神志,她怔忪著抬眼看向面前的姜韶顏,白著臉干笑了一聲,道:“你說什么?姜四小姐,我方才沒有聽清楚……”

“我說渭水河畔鎖鏈相連的花船被一道旱雷擊中,整個渭水河畔匯成了一片火海!”姜韶顏看著春媽媽,神色凝肅的說道。

“那……那月瑤呢?”春媽媽干巴巴的問了一句,“她逃出來了沒有?”

一股莫名微妙的酸澀感涌上了心頭,她年幼便入風月場,一顆心早練得剛硬如鐵了。同月瑤的交情更是僅止于討要個承諾、打聽個事情罷了。

可此時聽到這消息,那股酸澀感仿佛壓都壓不住一般的涌了出來。

是這些時日跟隨在姜四小姐身邊,許久沒有做“壞事”了,所以心也軟了嗎?

春媽媽巴巴的望著姜韶顏,不錯過她出口的每一個字。

姜韶顏看著她,搖了搖頭,道:“不知。”

兩個字打的人如墜冰窖。

“渭水河畔火光沖天,官兵正在救火,等閑人不得靠近,我不清楚里頭的狀況。”女孩子說道。

一席話聽的春媽媽的心不由再次往下沉了一沉,待到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尖叫了起來:“就是那些官兵做的!”

情急之下,春媽媽的聲音尖銳的有些刺耳。就在春媽媽身邊的香梨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一旁退了退,揉了揉耳朵。

對她的激動,女孩子卻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靜下來,而后才開口,道:“春媽媽,到底發生什么事了?白日里,你去見月瑤時,她同你說了什么?”

回過神來的春媽媽一下子抓住了女孩子的手,大聲道:“他們看到了!他們看到那塊瑞獸腦袋了!”

瑞獸腦袋?姜韶顏蹙了蹙眉,想起前年護城河里瑞獸腦袋搬家的事,眼里閃過一絲深思之色,只是口中卻繼續追問:“這次的腦袋上寫了什么?”

春媽媽喃喃:“君王無道、天理不容!”她抓緊了女孩子的手,口中再次重復了一遍,而后大聲道:“那些花船里的人都看到這句話了!京兆府的人這才會出動官兵將花船圍起來,而后……而后就燒殺了這些所有見過瑞獸腦袋的人!”

最后一句話,春媽媽說的咬牙切齒,口中滿是恨意!

“一定是這樣!”春媽媽看著女孩子,叫道,“這些官兵瘋了!一定是他們殺的人!”

香梨見春媽媽緊扣著女孩子的手不放,眼看就要抓傷自家小姐了,連忙上前將兩人拉扯開來:“你莫亂說!先放了我家小姐!”

“我沒有亂說!”

回以她的是春媽媽的尖銳的叫聲。

這些時日被長久繃緊的弦在這一刻仿佛撐至了極限,隨著渭水河畔花船起火之事一下子斷裂了開來。

“一定是!”春媽媽尖叫道,“這群官兵早瘋了!不止官兵瘋了,還有陛下,陛下也瘋了!”

這話……饒是心大如香梨聽的心中都忍不住咯噔一聲,下意識的看了眼外頭。

好在這宅子是方知慧買下來的,院子里除了她們之外沒有旁人。

春媽媽叫的歇斯底里:“天天抓!日日抓!便是私下里說句話都要唯恐被人聽了去,被抓起來!陛下分明做了這樣的惡事,卻唯恐旁人聽到!為此不惜藥堵住所有人的嘴!”

“這可不是君王無道?”春媽媽歇斯底里的樣子有些瘋癲,她尖叫道,“大家只是不敢說而已,眼下天降神石預警了還不準備人說……嗯哼……”

看著兩眼一翻,直接昏厥在地的春媽媽,香梨這才松了口氣,將手里的瓷枕扔到了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面前的姜韶顏,問道:“小姐,奴婢……奴婢沒做錯吧!”

給了她一個手勢的姜韶顏搖了搖頭,道:“做得很好!”說罷蹲下來查看了一番春媽媽的境況。

確定她只是昏過去之后,姜韶顏對香梨道:“把她搬上床!一會兒我寫副安神的藥,待到天亮之后,去史掌柜那里抓幾貼給春媽媽灌下去!”

香梨點頭,表示記下來了。

同姜韶顏一道將春媽媽搬上床之后,看著昏厥過去的春媽媽,香梨忍不住悻悻道:“奴婢眼瞧著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聰明和厲害,卻不成想這等時候,最先發瘋的也是她們……”

姜韶顏伸手揉了揉香梨的頭發,不置可否。

比起春媽媽等人,香梨心思簡單,有什么不高興的也當場便發泄出來了,是以不覺如何。

可對大多數人而言,長安城中這些時日不斷的抓人與威嚇,心驚膽顫的,早將不少人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繃到了極限,此時,稍微的一點刺激便極有可能崩斷那根弦。

春媽媽只是無數成日里擔心受怕的京城百姓中的一個罷了。

明日,渭水河畔的事一出,如春媽媽這等人當不在少數。

百姓情緒的崩塌與崩潰只在一瞬之間。

果不其然,渭水河畔這場大火如同一個引子一般徹底點燃了京城百姓的情緒。

一桶酸澀的餿水從半路憑空殺出來潑向了正要去抓人的鐘會等人。

來不及躲避的鐘會等人被潑了一身。

聞著身上餿水傳來的味道,鐘會面無表情的看著潑餿水的百姓。

他頭發散亂,目光呆滯,瘋瘋癲癲的喊了出來:“君王無道、天理不容!”

鐘會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押走!”

身邊的官兵熟練的上前抓人。

這等事,近幾日接連發生不斷,如此被抓的百姓已有二三十個了。

不過,與其說他們潑的是鐘會,倒不如說發泄的是對陛下的不滿才對!

皇城里的陛下見不到,日常在街上亂走抓人的鐘會便成了這道發泄的口子。

“回去換裳!”鐘會揮了揮手,對身邊的仆從說著,語氣冷硬:“換完裳再去抓人!”

一盆餿水自然阻止不了鐘會的動作。

看似平靜的長安城隱隱有爆發的跡象。

“渭水河畔的那件事叫大家記起了瑞獸腦袋搬家的事,對官兵和對陛下的不滿日益劇增。”林彥關了窗戶,看向屋中的兩人,“崇言、姜四小姐,這件事有些不對勁了。”

所有看似混亂的事情背后仿佛連著一根引線,被人牽著向一處行去。

季崇言點頭,抿了口茶,吐出了一個名字,“楊衍。”

“前年瑞獸腦袋的事并非那些白帝舊部所為,陛下也不會自己做下這等對自己不利的事,所以做下這些事的,便只有楊衍。”季崇言說道,“這次又是瑞獸腦袋,伎倆同前年如出一轍。”

“我也覺得是他。”林彥走到兩人對面坐了下來,“他人不在長安城,遠在前線,不代表手無法伸入這長安城中。可……他如此做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動搖民心嗎?”林彥不解,“長安城的民心確實被動搖了,可這大周天下諸多城池,旁的城池可沒有長安城中那么多的事,便是動了長安城一城,他又能做什么呢?”

“我一直在想,便是忠歸營兵馬不少,楊衍能掌控住這一支兵馬,光憑這一支兵馬,他能拿下天下的可能有幾成。”季崇言說著,看向一旁的姜韶顏,“阿顏覺得有幾成?”

女孩子看向他,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開口道:“頂多一成。”她說著,頓了頓,攤手坦言,“事實上我覺得便是一成也沒有,幾乎毫無勝算!”

他們此前看各方兵馬時都是基于大周邊城穩固的基礎之上的,所以登州的、撫順侯父子的、戍邊的、各地五城兵馬司衙門的這些官兵都并未算在里頭。

“天子等閑當然不會動這些兵馬,”女孩子說道,“可若是君位不保了……帝位穩不穩的便沒那么重要了,且先解決了內患再說!”

到時候,天子一聲令下,諸方兵馬齊動,忠歸營的兵馬勝算不到一成。

“雖說這是以大周不穩、百姓遭受戰禍為代價的,可我不覺得陛下不會做出這等事來。”姜韶顏說道。

這些時日,隨著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以往所做之事被盡數挖了出來:她對這位天子是個什么樣的人也越發了解。

他會是個仁君、明君,可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動搖他的利益。

比起天下百姓來,還是自己更重要些。

這當然無可厚非,畢竟君王也是人,自也有自己的私心。

“不錯!”季崇言朝女孩子點了點頭,眼神發亮,“楊衍應當也知曉這一點。”

“更遑論,忠歸營雖然也有不少良將,可楊衍同陛下不同。”季崇言說道,“人對自己所長之事總是更自信的!陛下擅長領兵作戰,對于如何取勝于戰場心中有數。可楊衍沒有!他從未在戰場上動過手,所知的一切戰場局勢變換都是來自于手底下的兵將。對他而言,戰場勝負他是心中沒底的。”

不管是陛下還是楊衍都是君或者有志于君主位之人,這等人尤其在這等成敗在此一舉的事上必然不可能稀里糊涂的,將一切的變數都交到手下的兵將手中。

比起手下的兵將,楊衍必然更期望自己親手來決定局勢的走向。

“權謀詭計是楊衍所長,比起陛下側重戰場局勢,他必然更側重權謀詭計。”季崇言說到這里,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扳指,微微瞇了瞇眼,“權謀詭計同領兵作戰不同,要以少勝多,往往只需要解決最關鍵的人就夠了!”

最關鍵的人?

林彥想了想,試探著問了出來:“陛下?”

季崇言點了點頭,又瞥了眼林彥,道:“不止。”

“還有關在天牢里的兩位殿下、蘇家的皇太孫以及楊仙芝肚子里的龍嗣。”姜韶顏想了想,道,“將陛下同與陛下血脈相關之人盡數斬殺殆盡,這長安城必定大亂!”

趙家并非大族,除卻這些人之外,所謂的趙氏宗親皆是遠的不能再遠的遠房了。

那些人此前從未想過帝位,更是不曾被當成天子來教導過。是以,想也知曉,讓這些人登上大寶,根本壓不住手下這些臣子的。

再者,臣子、世族各懷心思,屆時為己利互相擁立庸才爭奪帝位,這大周的平和至此也差不多該完了。

“我若是楊衍,手下兵馬毫無勝算,那只消解決了陛下,讓君主無法坐鎮,再將幾位殿下盡數斬殺殆盡。大周內亂之下,他的勝算反而不小。”姜韶顏說道,“百姓其實并不在乎上位的是什么人,他們只消一個厲害的、有手腕的明君便足夠了。”

可顯然,那些趙氏宗親做富貴閑人可以,做君王實在太過勉強了。

林彥聽到這里,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忍不住嘆道:“所以這顆瑞獸腦袋才是楊衍布局的開始嗎?前頭那些皆只是他手筆的鋪墊?”

季崇言摩挲著手里的扳指,道:“我覺得當是如此。一個擅長陰謀詭計之人可不會講什么君子風度同人正面相撞!以陰謀詭計暗算才是他擅長和喜歡的事。”

就如毒蛇不會喜歡與虎獅正面碰撞,更喜歡斜刺里突然沖出來咬上一口而后隱入山叢。

“當然,這一切只是你我的猜測。是與不是,看看便知道了。”季崇言道,“他既開始動手了,后招當也開始準備了!”

一個隨從一路小跑著捧著一只白鴿奔入屋內。

“公主,來信了!”抱著白鴿的隨從小跑入屋。

“不必叫我公主!”屋中的女子回頭看向他,一身粗布麻衫,頭發亂糟糟的披在身上,確實同常人印象里珠翠環繞、金枝玉葉的公主截然不同。

“我不是公主!”女子冷聲道了一句,接過他遞來的白鴿,聲音發苦,“自從阿弟被關入天牢之后,我便不是公主了!”

墻倒眾人推,所有人都在說阿弟出不來了。這府里的下人也慣會揣度形勢,對她更是不放在眼里了。

桌上冷了、餿了的飯菜便是最好的證明。

她的一切都來自于阿弟,阿弟落難,她一個普通村婦自然無人在意。

女子取下白鴿腳下的字條,打開來:所以,她定要想盡辦法將阿弟救出來。

字條上不過寥寥數個字,可連在一起卻叫女子看的渾身一震,似是不敢置信一般,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去。

白紙黑字,依然在目。

“原來……原來……如此!”看著字條,女子喃喃道。

待到回過神來,她連忙收了字條,向外奔去,抱著鴿子的隨從正欲跟上,卻聽女子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我要去趟蘇府,莫跟來了!”

三月,初春。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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