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妃的行事非常的隱秘,她并沒有派人給各家夫人們送信,而是派了幾個下人分別去了玄城最大的幾家藥材店里購買紅晶參,要得還非常著急。
紅晶參這東西并不算是頂級名貴的藥材,但它不經收。哪怕保存的再仔細,從被采下的一個月起,它的藥性就會慢慢消散,至少徹底消元。
可也正因為它有這么特別,許多藥方還非它不可,尤其是對它的藥性更是有很嚴苛的要求。這就導致了紅晶參不難尋,但要符合藥方符合病人狀況藥性的紅晶參就比較難找了。
二王妃身子骨一向都弱,又因前兒蒼同和青葵部落聯姻的事兒憋屈了一把,閉府養病在玄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一些早早就想著如何攀上二王府的有心人,以及打前幾年起就盯著元以滿和元月冰親事的各家,得知了二王妃急需藥性六成七的紅晶參的這個消息后,都覺得這是一個天賜良機,毫不猶豫的去翻自己家的藥材庫,看有沒有符合要求的紅晶參。
當然,他們若是找到了敲門的紅晶參,自然也要親自送上門,順便好好的在二王妃面前刷一波好感;若是能在二王爺和元以滿面前掛個號,那就更好了。
桃夭從派出人往二王府送信后,就派人盯著了二王府,哪怕是隨便出來一個人下人,都沒把他們的行蹤放過,自然也知道了二王妃派人買藥的事。
她慢悠悠的把一碗甜甜的豆腐腦都吃了個干凈,才放下勺子對旁邊遞帕子的翠玉道:“你說,二嫂是被我要上門的消息給嚇著了,還是她真的身體不舒服。”
這兩者,她都是不信的。
二王妃都是心心念念替二王爺謀劃大位,又如何會畏懼她這么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婦呢?若是后者,二王妃直接讓送帖子的下人帶話回來給她就好了,順便還能跟她要幾盒紅晶參。
怕二王妃故意弄這么一出,不是給她看的,而是給旁人瞧的。
翠玉知道她心里有數,沒有接話茬,等她擦拭過嘴角和手后,接過帕子放進水盆里,才道:“那您的安排,要變動嗎?”
“不變。”桃夭輕笑出聲:“一切照舊。”
帖子她是送了,但她根本就沒打算明天去二王府。
之所以亂拳打死老師傅,秘訣就在于老師傅根本不知道新手會出什么招,防得再多,也未必防得住。
眼下,她就是一個對于這些門門道道只知道一點入門的人,就這二王妃的這些手段,她根本就瞧不透,也不是這其中的好手,何必拿著自己的短板與旁人的長處硬磕。
不過,二王妃這么做總有目的,她敢打包票這與她送去的那張帖子有關。
她輕笑著掂起果上剛洗過的紅果丟給翠碧:“去告訴柱東,多派四成人手,把前兒去過的人都記下來,不可放過一個。”
她是看猜不透二王妃的用意,未必元辰看不透,再不濟元辰知道這些事,總也有用得上的時候。
次日,桃夭睡到自然醒,慢吞吞地吃了早膳,又花了半個時辰讓翠玉替她收拾了一番,這才帶著人大張旗鼓的出了府。
只是,她的馬車還沒出巷子,正好與迎面回來的元辰撞上了。在外人遠遠的張望中,只是元辰上了馬車與她說了幾句,然后馬車就繼續出發了。可馬車到了二王府后,從馬車里下來的卻只有翠玉。
“九嬸呢?”元月冰上前撩起簾子往里張望,瞧著空蕩蕩的馬車,她不由得怔住了。
翠玉留覺到,她悄摸兒松了一口氣,看來,對于二王府的事,月冰姑娘也是覺著不妥的,還好,王妃沒來。
她規規矩矩地沖著滿臉不解的元月冰行了個禮,才不好意思地道:“我家王妃走到半路上……遇上了點小事,實在是陪不開身,只得讓小奴過府替她向二王妃賠個不是。”
她又指了指身后人從馬上提下來的一籃子青色的毛桃:“這是府里的果樹結的毛桃,王妃覺著還算脆口,讓小奴帶些來給王妃和姑娘嘗嘗。”
元月冰順著她所指,,目光順著她所指落到了那一籃子賣相并不太好的毛桃上,緊繃的臉瞬間樂開了,忙擺手道:“你隨我去見母妃,這桃兒……”
她還是沒忍住,伸手抓了一個在手上,想了好一會兒才吩咐身邊的下人:“先送去母妃院里的小廚房。”省得放到外面,被人蹭走了。
翠玉進了正院,老遠就瞧見院子廊下站著不少衣著鮮艷的姑娘家在說笑,那些姑娘的年齡還都與元月冰差不多。她立即低下頭,收斂目光,行事更加謹慎起來。
廳內,二王妃也早一步接到了稟報,知道桃夭沒有來,原本靠著妝扮出來的憔悴臉色,這下直接沒了血色。
桃夭沒來,她為什么沒來?
桃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明明自己都安排得那么隱秘了,桃夭是怎么知道的?
她掃眼一眼廳內坐著的眾人,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懊悔。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后悔了,只得讓人喚翠玉進來。
翠玉進屋后,屋內認識她的眾夫人們面上都流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今天會來一般。翠玉規矩的行禮,把之前與元月冰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說給二王妃聽,眼角余光卻一一掃過廳內的各位夫人,并一一記在心里。
旁人聽了她這解釋,只是玩笑般說自己沒福氣,錯過了與九王妃相識的好時機,六夫人則變了臉色,陰陽怪調地說:“下了帖子給人,又隨隨便便改主意,也只有那種沒規矩的人能做得出來。”
“六弟妹。”二王妃忙喝了她一句,又替桃夭圓話:“九弟妹必定是遇上了緊要的事,才改主意的。”
六夫人吃過桃夭不少的虧,好不容易逮著這么個機會,哪會輕易罷休,挑撥道:“二嫂,你倒是還替她找借口,她怕是目中無你。”說著,她故意捂了捂嘴,好像自己說話太過,落了二王妃的面子一般。
二王妃哪會中了她這種挑撥計,淡淡地笑道:“我與九弟妹相處雖然不多,但瞧得出來她是個有分寸的人。”說著,給六夫人遞了個眼神,示意六夫人收斂。
但六夫人豈會讓她如愿,指著翠玉道:“那你倒說說,她遇上什么要緊的事,能失我們二嫂的約。”
二王妃沒想到她會直接問出來,怔了一下后,但也沒有出聲阻止。翠玉聞聲就知意,見二王妃沒有立即阻止,就道:“我家王妃在巷口遇上了王爺……”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笑而不語了。
但這一半也就夠了,屋內眾夫人自然會腦補出接下來的一幕,隨后說笑的說笑,變臉的變臉,沒有人再追問下去了。
不管是九王爺是什么原因阻止桃夭出門,那都不是她們能拿來說嘴的事了。
而且她們對于桃夭怎么當上這個九王妃的事,也是略有耳聞的。
據說是九王爺對她一見傾心,非娶不可,聽說為了她,還拒絕了曜皇給他安排側妃的事,廣桂和四王之所以與九王爺鬧成這樣,也是因為桃夭。
想起這些,不少人心底對于桃夭又有了幾分嫉妒。
此時,受著眾人嫉妒的桃夭正在元辰的陪同在六福樓品嘗元辰嘴里那幾道勉強過得去的菜品。
她依次把碟子里的菜嘗了一遍,就放下了筷子:“確實是還不錯。”該鮮美的鮮美,該爽口的爽口,該濃郁的濃郁,只是,好像少了點什么。
她咂巴了一下嘴唇,又仔細的回味了一下嘴里殘余的味道,恍然明白了:“原本的味道,我沒有嘗到原本該有的味道!”
像她面前的這一碟子“火芽銀絲”,據說是在豆芽里塞上細如發絲的云腿肉,然后用燙油慢慢澆燙,以達到保持其鮮亮的顏色,而且還要有清脆的口感,然后再放進用頂級魚翅和南瓜雞蓉熬制的濃湯里……
且不說往豆芽里塞云腿肉需要花費多大的功夫了,光那云腿絲都要提前蒸熟然后風干到不脆不軟才能使用,至少要兩個時辰。
花這么多功夫做出來的菜,但還是一碟子豆芽嗎,豆芽原本的口感又剩下幾分?
“不過,還是好吃的。”桃夭實話實說,偶爾嘗一嘗,會覺得很新鮮,但讓她天天吃,就算吃得起,吃上兩天怕就膩味了。
元辰夾了個漂亮得如同一朵真芙蓉花樣的糕點放進她面前的碟子里,才道:“我們曜族信仰叢林,講究叢林法則,骨子里自然也更想追求原本的叢林。”
桃夭“哦”了一句,就拿起了芙蓉糕慢慢的咬著,等著他的下文。等了半天見他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根本沒有替她解釋的意思,剛想惱,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之前她好奇地問他為什么喜歡她的菜,他也說過好幾次了,只是她打小從柳家聽到關于曜族的事都是錯的,對曜族產生了根深蒂固的錯誤認知,才一直沒有往那個層面去想。
若曜族信仰的是叢林,而非大陸其它各族所說的上古巫獸,那他們的力量也是來自于叢林賦予的一切,而不是巫獸,可叢林不就是萬物本源嗎?
之前曜族被關在成年不見陽光的苦寒之淵與兇獸為伍,他們也就只能想辦法去適應那里,以兇獸之肉為食;出來后,他們的食肉的習慣已經養成,想要改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其它各族為了顯示自己比曜族更加文明,把原本留下的一分規矩講究成了十分,日常飲食上也是如此。而曜族成為了大陸上的一等人,自然送到他們面前的,也是那些失去了原味的jing品。
也就是她剛才吃那些菜的感覺,好吃是好吃,卻失去了原本的味道,自然也就缺失了某些本質,才讓他們覺著偶爾吃一吃可以,不能取代他們的肉。
不愛吃,自然就吃得少,吃得少,自然也就缺……
她翻了個白眼:“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你們跟普通百姓一樣吃那最普通的食物不就好了嗎?”
元辰很平淡地道:“嘴若是被養叼了,普通東西又怎么吃得下。”
最初那一任的曜皇并沒有發現這點,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對吃的那么在意的,除非是有某些天賦,或者修為到達某一個階段。
最后這一句,他沒有與桃夭說明,反正該懂的人自然是懂的,不該懂的說透也沒用。
桃夭只猜到了個皮毛,自然是不懂這其中深意的,她也沒在意,隨意的擺擺手,一臉的忿忿然:“果然,你還是瞧上了我做菜的手藝。那日后,若你找到好手藝的廚娘,是不是也要把人弄回來?”
“府里再養得百個廚子,也是養得起的。”元辰不滿的瞇眼,只是他這讓人嚇破膽的小動作,對于桃夭根本無用。
廚子,不是廚娘?
這一字之差,讓桃夭的心比什么都舒坦。
沒影兒的事,她何必去想著來壞敗自己的心情,真有那一天的話,到時候再說也不晚。
她把手上最后一點點心塞進嘴里,毫不客氣的又伸手去拿下一個。
元辰將碟子挪開了她手能觸到的范圍,“你不是用過早膳出來的嗎?”
“不是我要吃,是他要吃。”桃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他比我還吃得多。”
元辰這才將碟子挪回原處,不滿地道:“真麻煩,生這一個就夠。”
你說了算?她才不聽呢。
她現在沒有親人了,不自己多生幾個血脈相連的那怎么行。
腹誹了幾句,又沖元辰做了個鬼臉,桃夭將手里的芙蓉糕送進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才含糊不清地道:“那個……我忘了跟你說,我出來前讓柱東放了些風聲……哎,你說由我隨便做的,不準怪我哦。”
相信這個時候,二王妃應該收到了“二王爺即將添丁的好消息”了,不知道他府上的葡萄架會不會倒。
想到元辰和二王爺的兄弟情,她有些心虛。
元辰略過了她的心虛,面不改色拿起帕子替她把嘴邊的糕點渣子擦拭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