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這樣做,會不會留下隱患,被人拿來當做為攻擊他的把柄?曜朝可不是鐵板一塊,不少的眼睛都盯在元辰的身上,等著機會撲上來咬上那么一口。
心里這般想,桃夭也就直接把不安的事兒都問了出來。
元辰輕揉著她的發頂,“放心,沒事的。”他敢這樣做,自然是有底氣的。
見桃夭不安的追問到底,他只得耐心的向她解釋幾句:“當初為了盡快控制大陸,才會用嚴苛的連罪法令威懾各族;眼下大局已定,自然以安定為主,不會連坐到不知情的家人。”
南舍會叛黨雖然是他抓捕的,但最后的判決卻不是他做的主,怎么可能牽扯到他頭上?退一步說,就算他是循私情放了柳家一馬那又如何,誰敢憑著這一件小事來攻擊他,而不怕他反擊的?
“真的?你沒哄我?”桃夭連聲追問,瞧著元辰一再點頭,她才真的放下心來:“那就好……”
說她小氣也好,說她自私也罷,讓她為了一些從來沒有在意過她的血親去為難真心實意替她著想的人,那她做不到。
何況該還的,她早就還了,日后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好了。
桃夭剛在心底明明白白地對自己和柳家的關系劃了個道,次日就等到了柳家人上門。
聽到守門的婆子傳進來的消息,她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姓柳,說是我親戚?”
是誰來了?
怎么找來的?
按揉了一下沒睡夠,隱隱做疼的額頭,昏昏沉沉的腦袋倒是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昨晚朱師兄見到了她,若有心想要知道她的住處,仔細打聽一下就知道,何況上次的刺殺事情鬧得還挺大。
朱師兄知道了,柳家人知道那就更沒什么稀奇的了,只是……之前一直視她如毒瘤,恨不得與她撇清關系的柳家人跑來尋她做什么?
難道……元辰查到的消息不屬實,他們知道她嫁給了元辰;也知道柳二爺和柳大表哥的事與她有關系,所以上門來興師問罪,順帶著拿她小命去祭柳家英豪?
那,她要不要見?
知道自己拒絕,柳家人是連門也進不了的,根別提能傷到她,桃夭的心底還是存著一絲說不清楚的沖動,她想見,真的想見一下上門來尋她的柳家人,不管是好奇他們尋她的來意,更想知道自己見到他們之后,還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哪怕就是柳二爺和柳家大表哥的事,她也要把真相說一說,不背那個黑鍋的,至于他們信不信,反正她對柳家的情份早就不報希望了。
但不見這一面,將會成為她心底一個解不開的結,會時不時冒出來扯動她兒時的記憶,影響她將來的幸福。
深吸了一口氣,她問:“來的女子年齡多大,什么裝束?”問了之后,她又覺著好笑,沒等婆子回話,擺了擺手:“領她進來。”
反正都想好了見了,誰來都是一樣。
婆子恭敬的應了,沒一會兒就帶進來了一個才剛脫稚氣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跟在婆子身后還很緊張,局促的不停往四周張望。可她看到桃夭后整個人的神色就變了,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就直接沖了過來,嘴里還嚷嚷道:“你真的在這里,跟我回去,快跟我回去。”
只可惜,她才進廳,就被領她進來的婆子一把拽住了,還被訓斥道:“你當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亂撞亂闖的?”
胳膊被拽得生生做疼,小姑娘怕是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眼睛一下子就紅了,站穩身子后,她看著坐在廳里紋絲不動的桃夭,尖著嗓子喊道:“桃夭,你還不快讓她松手,疼疼……好疼……”
桃夭仔細的打量了兩眼,就認出來了,這女大是十八變,但輪廓能變到哪里去,性子更是難變。柳四妹是柳家最小的孩子,自小得全家寵愛,雖說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但任性極了。
她冷眼由著柳四妹一個勁地嚷嚷,仿佛沒聽見一般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暖手爐,抱在懷里烘著手,一言不發。柳四妹連嚷了好幾句,也沒得到桃夭的回應,整個人恍惚的一下,似乎有些明白眼前的桃夭與她記憶中的有些不一樣了,這才咬著唇滿眼憤恨的看著桃夭。
見柳四妹安靜了下來,桃夭才沖婆子道:“放開她。”
“是,夫人。”婆子恭敬的應著,松開了柳四妹,然后退到旁邊站住,眼神不善地盯著那柳四妹,似乎隨時都會沖出來護主。
經這么一下,柳四妹也沒有了之前的沖動,憤怒的瞪著桃夭,陰沉著臉不再說話。
桃夭慢悠悠地問:“你來有何事?”
柳四妹板著臉,不太耐煩地開口道:“祖父知道你在這里,讓我來尋你回去。”說這話的時候,她偏頭避開了桃夭的審視視線,只是她還是太年輕了一點,臉上不自在和緊握的拳頭出賣了她緊張的心情。
桃夭一眼就看穿了,柳四妹在撒謊,她此行的目的,怕就是想讓自己回柳家。
她輕哼了一聲,故意道:“回去?回哪去,我與柳家早就沒有關系了。”
當初再無瓜葛的絕情話可不是她說的。
去年柳二舅逼她去死的事,她也還記得。
她才不想作賤自己,去讓人羞辱。
“桃夭!”柳四妹尖叫著:“你個賤種,自甘下賤給人做外室,將我們柳家的名聲置于何地?你若老實跟我回去向祖父認錯,請祖父原諒也就罷了,若是祖父來了,你怕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說話間,她就又沖著桃夭沖了過來。
比她動作更快的依上是警惕盯著她的婆子,這次婆子沒客氣,直接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她的手背上,白嫩的皮膚上馬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痕跡。
“啊……”柳四妹挨了這一下狠的,忍不住放聲尖叫了出來,她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紅印,眼淚直飆:“你讓人打我?你敢讓人打我?”
從她懂事起,只有她欺負桃夭這個賤種的份,別說還手了,桃夭連瞪她都不敢的。
現在……她讓人打她了?
桃夭掃了柳四妹一眼,都不知道笑還是該笑。
手上的痕跡那么明顯,她還問自己敢不敢?
她知道不知道主辱奴死,她辱罵自己,若這滿屋子的下人沒點反應,那這一屋子的下人怕也活不了;何況之前婆子拽她,自己也沒了出聲喝止,這下她還沖自己來,婆子不下狠手才怪。
“如果你只是想來說這話,那門在那里,慢走不送。”她重重的將手爐磕在了桌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玄麗給婆子遞了個眼神,婆子立即從身后架起了柳四妹就往拖,半分也沒顧及柳四妹還小,更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
柳四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拖出了廳門,她氣得小臉都扭成一團了,尖叫著:“桃夭,難道你真的不再想回去了。”
桃夭還沒開口,又一個婆子匆匆進來。她似乎沒有看到院里的混亂,站在廳門口稟報道:“夫人,門口來了個婦人和姑娘,也自稱是柳家人,說是來尋他家妹妹的。”
怎么又來兩個……
一個婦人,一個姑娘,這又是誰?
她還沒說話,柳四妹倒是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扯著嗓子大叫:“我在這里,快來救我,來救我……”她還沒叫上兩句,就被婆子無情的捂住了嘴,只能發出困獸般的嗚嗚聲了。
桃夭只覺得頭又頭了,不過一個是見,三個見了又如何;一次說清楚最好,省得沒完沒了。
“讓她們進來。”她道。
婆子應聲,飛快出去傳話,沒一會兒就領進了兩人。
那婦人瞧著大概二十左右,姑娘與桃夭的年齡差不多,兩人都瘦得厲害,臉色非常的憔悴,似乎一陣大風就能把她給吹倒。桃夭依舊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們是誰。
柳大姐和柳三妹進來后,看到被婆子死死壓著的柳四妹,兩人臉色都變了,只不過她們都控制住了自己,并沒有沖過去與婆子撕扯,而是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廳里的桃夭。
桃夭平靜的由著她們打量,微微點了下頭,就當打招呼了,倒是她們兩人有些不太敢認的遲疑。柳大姐終究經歷過些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也向桃夭微微頜首,沒有上前客氣稱呼,就道:“我們是來帶四妹回去的,她……她不該來打擾你的。”
桃夭倒也不為難她們:“放開她。”
婆子松開了柳四妹,柳四妹一得自由,放聲尖叫道:“我不回去,打死我也不回去。”柳三妹過去拽她,她拍打開柳三妹想拉她的手,威脅道:“你們若逼我,那我就撞死在這里。”
“閉嘴,你還要臉不要臉!”柳三妹也惱了,抬手就給了柳四妹狠狠一下,這下正好抽在了之前婆子拽的地方,柳四妹傷上加傷,疼得如殺豬般尖叫:“你打我,你敢打我……”
桃夭:“……”就不能換一句詞嗎?
“你還是乖乖跟我們回去,省得吃苦頭。”柳大姐也威脅道。
柳四妹推開柳三妹就往旁邊跑:“做夢,我不會回去的。明明做錯事的人是父親,是哥哥他們,祖父為什么要我去桃花林換娶他們回來的機會。我才十二歲啊,我還想嫁人……你們若是要再逼我,我就真的撞死在這里。”
柳大姐一聽她不管不顧的將話直接嚷嚷開了,又羞又惱,臉更是慘白如雪,她沖上前強行壓制住了柳四妹,一臉的苦澀,道:“你當我愿意,我都出嫁了,為了這件事與夫家一刀兩段,還不是為了我們柳家的男丁嗎?”
柳三妹聞言,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淚,伸手也幫著柳大姐去拉柳四妹:“誰讓我們是女子,誰讓我們是他們的姐妹……若我們不救他們,還有誰能救他們,難道,你真要眼睜睜地看著祖父父親母親他們都急死嗎?”
桃夭聽了她們這些話,心里翻江倒海,但面上沒顯半分靜靜地看著她們三人,一句話也不說,仿佛只是一個看熱鬧的路人。
柳四妹倒是沒忘掉她,見掙扎不了兩個姐姐的拽扯,氣極敗壞地道:“還有桃夭,她本就是桃花林出生的賤種,現在又不知廉恥的給人做外室,由她去桃花林再合適不過了。她去了,就夠七個人了,我就不必去了。”
桃夭:“!!!”
想得可真美!
這件事與她有什么有關系,憑什么她要頂替她去桃花林?
果然,她們來尋她,就是沒安好心的,真當她是面團子,由著她們捏扁揉圓的。
不過,再大的理,跟個任性自私的人是爭辯不出什么的,她也沒心情浪費口水。
她譏諷地道:“憑什么,我又不是柳家人。”
柳家就算死絕了,也輪不到她!
柳大姐和柳三妹羞得低下了頭,柳四妹則恨得眼睛都要鼓出來了,憤怒地尖叫:“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替我們,你是雜種,你去最合適……”見桃夭為所動,她詛罵道:“你吃我們柳家的,穿我們柳家的,就算是條狗也要……”
“啪!”柳大姐狠狠一個耳光甩在了她的臉上:“閉嘴!”她打得很重,柳四妹的半張臉整個腫了起來,她也沒等柳四妹反應過來再鬧,又是一個刀手下去,直接把柳四妹給擊暈了。
將暈迷的柳四妹交給柳三妹扶著,她才轉向桃夭,臉上一片歉然和愧疚,道:“桃夭,對不起。”
桃夭有些詫異,在她的印象里,柳大姐雖說沒有欺辱過她,但瞧她的眼神就是在看臟東西一般,嫌棄得緊的。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向自己低頭認錯。
難道,這是瞧著柳四妹硬的不行,她就來軟的。
似乎看出了桃夭眼里的防備和不信,柳大姐低低的嘆了一口氣,“以前我不懂,現在才明白,你的出身不是你能選擇的,那也不是你的錯,卻要強逼你去承擔那后果,這是一件多么錯的事。也許正因為如此,現在才輪到我們自己來嘗這種痛苦的滋味。”
柳三妹楞了楞,也跟著她向桃夭道:“對不起。”
說罷,她又歉意地看了眼桃夭,跟著柳大姐一起架著柳四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