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羨的兵馬來得比高豫朝廷預計的還要快。
斬殺了韓衛之后,高豫朝廷軍心動搖,經過的幾個州、縣,駐軍幾乎隨意抵抗一番就開始潰散。
有的縣城門雖然緊閉,城墻上卻沒有一兵一卒與宋羨對戰。
宋羨在代州、忻州的勝仗到底起了效用,齊人打了勝仗入城之后,也不會行搶掠之事,盡量不驚擾百姓,就算似乎偽王的將士,只要肯降絕不會被殺。
既然是這樣,那些不情不愿被拉入軍中的百姓,自然選擇逃走,誰也不會為偽王拼命。
這是八州如今的情形,也只有幾個重要關卡由偽王親信把守,勉強能穩住軍心。
在八州之地十幾年,效忠偽王的人也只有那些,甚至被蹉跎了幾年之后,沒有當時與廣陽王對陣時鋒銳。
八州之地這樣的大戰,十幾年前和現在仿佛重合起來,只不過當時的廣陽王,手中大部分兵馬都被當今皇帝借走,留守八州的不過三分之一,數量遠遠不及高豫大軍,但將士們一直殊死抵抗。
宋羨看著不遠處高高的太原府城樓,大軍距離城外第一道工事有十里,他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
城墻未變,廣陽王戰死在那里,城墻上血跡已干,但未能干涸的是那份英勇和慘烈,豪情和悲壯。
多少年了,與這城墻一起沉默地看著八州屬地。
太原府城樓上的人,隱約看到宋羨翻身下馬,摘下了頭上的兜鍪。
“他們這是做什么?”守城的將士不禁道。
“該不會是祈求我們陛下的寬恕,讓他們活著離開八州之地吧?”
這話讓城墻上本來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一些,但他們都知曉這不可能,宋羨如此輕松地到了太原府,怎么可能就這樣放棄。
果然,宋羨大軍所有將士都下了馬。
宋羨拿出了背后的弓箭。
守城的將士頓時面色大變:“他們要攻城,他們要攻城。”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人重重地一腳踹在身上。
宋羨怎么可能攻城,幾道工事后都埋伏著將士,宋羨風塵仆仆而來,決計不可能貿然前來。
而且距離這么遠,宋羨的箭矢也射不到城樓上來,連第一道工事都越不過去。
可惜離得太遠,無法判斷宋羨到底想要做什么,守城的將士還沒看明白,宋羨一支箭射出,身后的宋家軍緊跟著齊齊拉滿了弓。
“嗖”
箭矢奔襲的聲音傳來。
明知這箭矢到不了城墻上,但守城的將士還是露出驚慌的神情。
箭矢落下之后。
守城的副將終于明白過來:“那是……是不是廣陽王陣亡的地方?”廣陽王出城迎戰高豫,最終戰死在太原府城門外。
廣陽王從隆州到太原,寡不敵眾,步步后退。但退到這里,想到城內的無辜百姓,雖心有余而力不足,守不住,敵不過,卻不能讓人冒險為他打開城門,這樣一來高豫的兵馬也會趁機入城。
所以,死戰在此。
宋羨在這里放箭并非要震懾太原府守將,他是以“禮射”祭奠廣陽王。
宋羨翻身上馬,目光幽深地望著太原城,高聲道:“廣陽王,援軍來了。”
“援軍來了。”
雖然遲了十九年,但終于還是來了。
站在城樓上的偽王將領們聽到的就是這幾個字:援軍來了。
無數將士們口中呼喊而出,震徹云霄。
這是宋羨下的戰書。
他們來了。
消息送到杜琢手上時,宋羨已經小勝了兩戰,偽王暴怒于被宋羨挑釁,急于挫一挫宋羨的銳氣,結果事與愿違。
杜琢看著輿圖,有人天生就是為戰場而生,懂得何時出手,怎么掌控戰局。
宋羨就是如此,就該領兵打仗。
祭奠廣陽王的同時,也鼓舞了士氣,他們不光是收復失地,還要報仇雪恨,揭開這十九年的傷疤。
杜琢在心中怨念,他真想讓宋羨退回去,讓他先一步到太原府城下。
不過就算他先趕到,也做不到宋羨這般地步。
“今天必須將汾州拿下,”杜琢沉著臉道,“再磨蹭下去,我們丟不起這個人。”
太原府王宮中。
高豫看著跪在地上請罪的武將,殿上還有文官為其開脫:“宋羨就算僥幸勝了幾次,還沒有攻破第一道工事,被攔在城外。”
沒有攻破第一道工事?是被攔住還是不想要這時候攻城?
畢竟城內外的兵馬是宋羨的幾倍,眼下不是最好的攻城時機。
但是兵馬多也有多的壞處,人吃馬喂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糧草,這樣下去,太原府早晚有撐不住的一天。
而且杜琢平了汾州也會趕過來,到時候定會多些勝算。
高豫沒有出宮,但不是沒有聽到外面的傳言,都是從重傷的將士口中說出來的,說宋羨大軍有如神助,明明能夠躲閃過去,卻奇怪地被刺中,這些都是因為宋羨用了手段,喚回了廣陽王冤魂回來復仇。
廣陽王戰死在城外,廣陽王府的人在城內一把火燒死了自己,一開始高豫建都時,身邊臣工勸說他離開太原府,說太原府煞氣太重。
高豫一笑置之,他能殺掉廣陽王的人,就算廣陽王變成了鬼,他也照樣能除掉。
平日里無事的時候誰也不會提及這些,打了幾次敗仗,這些全都被翻了出來。
廣陽王。
高豫咬牙切齒,這個人明明死了十九年,卻還能左右到他軍中士氣,就像十九年前一樣,明明一敗涂地,他麾下的將士遲遲不敢上去取廣陽王的人頭。
高豫一掌拍在桌案上,他恨不得立即出征,一舉拿下宋羨,讓齊人知曉他的厲害,他就算年紀大了,卻也半點不輸當年。
“我等無能,陛下息怒。”文武官員跪下請罪。
高豫冷冷地道:“明日再出兵迎戰宋羨,戰死者,朕撫恤其家人,戰敗者……”
高豫停頓片刻,清清楚楚地道:“也不必再來見朕,自戕謝罪吧!”
伏在地上的武將渾身一抖,應聲:“臣領命。”
高豫接著道:“坊間傳的那些話,你們也都聽過了?從現在起再有人擾亂軍心、民心,立即抓起來正法。”
官員們應聲。
高豫揮揮手,吩咐眾人退去。
高豫欽封的中書令卻沒有離開,等到殿門重新關好,中書令才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函:“陛下,蕭興宗使人送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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