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

第六十七章 笛聲

見還沒算動手,居然準備親自上手為她撕成小塊。“我自己來。”低低地阻攔他,余光里是有外人的,他這樣,實在讓人難堪。

“你再嘗嘗魚,用湯水汆熟的,特別鮮嫩。”話未落音,已經夾了塊魚肉過去。

下意識地回頭張望,然后報怨地瞪了他一眼。

洛玉瑯跟著她看去,發現她居然在意洛誠,無聲地朝她搖了搖頭,只是示意她快吃。

飯后,兩個人重回船舷,此時晚霞似血,映紅了半個天空。“還記得在紅崖上的朝陽嗎?”見洛玉瑯問她,癡癡望著,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里可以說,‘日光斜照集靈臺,紅樹花迎曉露開。’這里就是,‘日晚菱歌唱,風煙滿夕陽。”洛玉瑯同樣癡望著尚未落入山后的那輪紅日。

“我倒是想起了另一首,‘幾百黃昏聲稱海,此刻紅陽可人心。’”話音一落,洛玉瑯感嘆,“十五郎真是個妙人,憑他教你的這些詩句,我又對他有了新的見解。”

分不清他這話是褒是貶,只能偏頭狐疑地望著他。

洛玉瑯回視,晚霞中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臉龐披上了紅妝,想來洞房時,紅燭映照下,她也會是這樣吧?

癡癡望了許久,在惹得又留給了他一個后腦勺,才開始解釋,“寫這詩之人,是在歷盡滄桑,看透人間百態之后的感悟。也有說這是他對亡妻的緬懷思念之詞。”

見依舊一臉懵懂,“十五郎是借此表達自己豁達的心境。不過,今日的紅陽確實可人心。”

遙望漸漸西沉的紅日,此刻的洛玉瑯,腦海里只有六個字,與君同,可人心。

幸好自己及時放了手,不然豈會有今日的暢快恣意。

“到蘇城之后,墨師傅那里恐怕不好住。不如,我收拾個院子出來,你住在這邊如何?”洛玉瑯又開始關心則亂。

果然搖了搖頭,“我已經想好了,如果墨師傅那里不方便,我就在附近住客棧。”

洛玉瑯剛才話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明知她會拒絕為何要說呢?不過,聽到她居然想去住客棧,又收不住嘴,“你住過客棧嗎?!”

老實搖頭,“我男裝打扮,應當沒事吧?”

洛玉瑯聽她忐忑地語氣,幾乎要氣笑,“自欺欺人,客棧是什么樣的地方?魚龍混雜,而且還臟污不堪。”

“總有辦法的。”老神在在的模樣更令他氣結,“我又不會吃了你,到了蘇城之后,我新官上任,忙都忙不過來,你能看到我的背影算你本事。”

“恩人好意,我自然心領,只是尚不知道墨師傅住在何處?也許相隔甚遠呢?”受他語氣的影響,吃的人嘴短,低聲解釋著。

不遠處的洛誠后槽牙都要咬痛了,公子怎么就學不會好好說話呢?明明一片善意,卻沒落得好。

“我放你回木花坊,可不是讓你涉險的。等到了蘇城,我先送你去見墨師傅,等你安頓好了,我再走。”說完還不忘為自己找個理由,“十五郎與我相交至深,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視不理。”

“哦。”木木回了聲,又令他不爽,“你信不信,我裝作不認識走在你后面,不如五十步,就會有人打你主意。”

他不知道自己順口的一句話,卻引出了內心深處的恐懼。當初剛下船時,不就被街頭的浪子盯上過嗎?

“我也沒說一定要去涉險,只是,這樣不會誤了你的公務嗎?”見果然服了軟,洛玉瑯語氣又變得和暖,“無防,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要緊。初來乍到,總要讓我安頓安頓吧。”

“我今晚住哪?”紅日早不知去向,如煙的夜色籠罩之下,明月尚不亮堂,“洛誠。”洛玉瑯一聲呼喚,洛誠閃現,“姑娘的廂房已經備好了,洗漱的熱水馬上就來。”

洛玉瑯垂眼望著,挑著眉,似乎在說,怎么樣,我待客周到吧?

強裝鎮定,一個下午她早看清了,整個頂層,恐怕只有自己一個女眷。

她的糾結在洛玉瑯眼中根本不是事,在他在這,任誰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唐突。卻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最令她分心的人。

眼見著洛誠親自打了水送入的廂房,洛玉瑯輕聲說:“去吧,我就在這守著,你帶夠了衣衫嗎?”桌上那個單薄的小包袱實在讓人懷疑。

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尷尬的場景,快走幾步,提了包袱就進了廂房。

洛玉瑯見她關門時,還不忘打量自己,因為離得有些遠,就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關上門,轉身才發現這間廂房布置得十分溫馨,床上的鋪蓋都是簇新的,屏風后居然有個浴桶,里面是滿滿的熱水,冒著熱氣,洗漱用品也是齊全的。

身上確實粘粘糊糊,原本只想擦洗一下,可是洗了頭發之后,按捺不住,還是進去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外面有笛聲傳來,婉轉悠揚,不通音律,聽不出曲名,但還是被吸引了,漸漸聽出曲調中含有隱約的哀傷之意,只是不知道是曲調本身使然,還是吹笛之人心中的哀怨。

而后曲風一轉,竟有金鳴之聲,仿佛要將前段的哀傷盡數傾泄而出,化成利劍還給那個始作俑者。

有些好奇,洗漱之后,悄悄打開一條門縫,四下探望,笛聲卻在此刻停住,“外面只有我,出來吹干頭發吧。”

洛玉瑯手拿竹笛,轉身看她,卻被她依舊躡手躡腳的模樣逗笑,“可是要找地方洗衣衫?”

在發現吹笛之人是他之后,必然不愿承認自己打探的初心,順勢點了點頭。

“洛誠,打水。”洛玉瑯吩咐得極其自然,卻十分不自然,“你告訴我在哪,我自己去就行了。”

“就是直接從江中打的水,你有力氣提上來嗎?”洛玉瑯視線一直未離開她,雖然著裝整齊,但披散的濕發,倒是顯出了她稚嫩的真實年齡。暗暗嘆了口氣,還有三年,自己還要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