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治喪

“緩兵之計。”洛玉瑯言簡意賅。

“景家從不好惹,你可想好了?”洛老爺雖知道必然是洛玉瑯做了什么,景家才會如此,但現在人都上了門,以景家的作派,哪會輕易退去。

“我已打算為母親守孝三年,誰愿意等,等著就是了。”洛玉瑯話一出口,洛老爺臉色都變了,獨子已經十七,再過三年豈不是到了二十。

可在這節骨眼上,有些話是不能提的,洛老爺只得保持沉默,給自己留個回旋的余地。

突然想到他心心念念的穆府女兒雖未及笄,可三年之后必然早過了出嫁的年歲,他是如何篤定,穆府那樣的人家會將女兒留三年呢?

可惜他這個父親一向低調,當低調成為習慣,就強勢不起來,心中疑問再多,也只能默默在一旁觀察。

洛玉瑯以最快的速度在衙門里將母親的戶牒更換了,等洛老爺回族中將入譜之事辦妥,就開始在洛府治喪。

十五郎得知一頭霧水,蕪陽公主便將她從宮里聽來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有些事外人傳得再洶涌,也并不真切。

他們當初只是憑著洛玉瑯對景妍凝毫無敬意的態度猜測他的生母另有其人,沒想到今日竟然成真,更沒想到竟然也是景家的女兒。

蕪陽公主因為對景家頗有了解,怕十五郎認為她嘴碎,斟詞酌句為他解釋,“像景家這樣的大戶,都會這樣,一是為固寵,二是為子嗣。”

十五郎卻與她所想的不同,“沒想到洛年兄那樣的性子,平日絲毫不顯,卻有著這樣令人唏噓的身世。”

蕪陽公主點頭,“其實從他八歲那年,性子突變,我已從母妃那里聽到些內情,她說得含糊,我聽得迷糊。現在想來只是當年景家比如今勢大,無人敢談論罷了。”

十五郎覺得總這樣談論洛玉瑯的私事不太好,換了話題,“我已接到了洛年兄的喪帖,明日就過府去祭拜。”

“那我隨你一同去吧。”因她那個隨字,十五郎詫異地看著她,“你明日早些來接我。”蕪陽公主并不以為意,她心儀十五郎久矣,如今美夢成真,她可不愿拘泥于身份,出嫁從夫,她只想當個躲在十五郎身后的小娘子。

第二日,兩人來到洛府,正門前兩個巨大的白燈籠迎風晃動,走入大門,便是靈棚,靈棚前三個高高的幡巾,眼之所及處,處處縞素,可見洛玉瑯的用心。

洛玉瑯一身重孝,跪在靈前,但凡有客至,必誠心叩謝。

極難現身的洛老爺也坐在靈堂里,面露悲色,有人向他行禮,也在洛誠的攙扶下起身回禮。

蕪陽公主身份特殊,父子兩人恭敬行過禮后,再三道謝。

蕪陽公主在十五郎扶起洛老爺之后,往十五郎身后稍稍退后了半步。因為她一向如此,十五郎一時竟未覺出來,洛玉瑯哪有心思顧及,只是一旁觀者皆面露詫異,蕪陽公主的為人向來張揚,以往何曾有過這樣的情景。

兩人給亡者上了香之后,十五郎怕因為蕪陽公主的身份讓洛玉瑯難為,只說來日再敘,就準備攜了蕪陽公主離去。

洛玉瑯見他再沒有往日的彷徨,知道是假托南唐寄去的書信,他已經收到,才會如此坦然。其實就算不提,他也準備跟十五郎提及自己派出去的人在南唐發現了的蹤跡。

突然大門前一陣喧嘩,隨后從府里走出一隊人馬。兩方匯合之后,就朝著靈棚前聚攏而來。

景疇行先是率眾向蕪陽公主行了禮,之后就奔向洛老爺,洛老爺起身致謝,被他立即扶住,“妹夫,當心身體。”如此的親昵讓洛老爺心中一陣惡寒。

洛玉瑯比洛老爺坦然得多,這樣的情景他早就料到,謹守孝子的禮儀跪謝了景家眾人的上香祭拜。

景妍凝神色復雜的上完香,站到洛老爺一側,身后是齊刷刷的五個小娘子,雖然衣衫顏色素凈,但從頭到腳卻是一樣不落,精致非常。

與她們相比,站在同樣神情復雜的洛二公子身旁的景玉霜那一身素服,一支銀釵顯得格外扎眼。

在景疇行的示意下,景妍凝轉頭對洛老爺說:“妹妹身故,我做為洛府主母卻因身體不好無法治喪,實在有愧,幸好有娘家侄女前來探望,她們皆是在老太君身前長大,熟識一切當家之事。我看不如就由她們代勞,接待前來祭拜的女眷吧。”

眾目睽睽之下,她既然能厚著臉皮提出來,就是篤定洛老爺和洛玉瑯都無法反駁。

洛老爺見獨子借著被孝布遮住的臉似若未聞,跪在那里并不打算接話。只得應承,“那就多謝夫人費心了。”

雖然父子兩人對五個人都十分漠視,可景妍凝卻并未在意,而是將五人的差事一一分配下去,乍一聽去,倒也妥當。

景玉霜用眼神不斷示意洛二公子,他才不甘不愿地跪在了洛玉瑯下首,景玉霜如愿以償般趕緊在他下首跪了下去,開始掩面哭泣。

景疇行看了眼這個不爭氣的女兒,見目的已經達成,不想沾染晦氣,并未久留,只說待出殯之日再來,就匆匆離去。

靈棚里因為有了女眷的哭聲,倒也顯得十分應景。

洛玉瑯木然跪在那里,思緒卻是亂的,守孝三年并不是意氣之詞,自從尋到母親的尸骨,越發覺得母親可憐,懷著一顆誠心想去求來世的安穩,卻最終落入蛇口,所幸這條蛇嘴刁,竟然會將骨頭吐出來,否則,這一切的真相,恐怕永世難以大白。

正是山洞里,在生死關頭摟緊了自己,才給了自己莫大的安心,原來這么長久的日子里,并不是自己一味地強求,她也是能感知和回應的。而且這個回應,讓當時的自己整個人都是懞的,連眼前的巨蛇都不那么可怕了。

雖然他發出去的帖子有限,但上門祭拜的人從早到晚絡繹不絕,讓他難以脫身去那里,告訴她自己因為要守孝三年,希望她能再耐心些,安心留在別院,莫再生出波瀾。

雖說母親之事已了,可他也覺得心身俱疲,他很想去找她說說話,不談其中的波折,只坐在一起看看天,看看花,共飲一盞茶就好。

就像以往,無論心情是多么的煩燥,只要見了她,一切都會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