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珠行

第50章 邪陣

賀長蔚的師門清依觀并不算是個大觀,甚至與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廟道觀比起來,有些窮。

老道士出門云游不說,他的師兄弟也多半不在,觀中只余小貓兩三只,看起來不甚有干勁。

玉珠道:“怪不得那徐天師當日要逃走……”

如此佛道昌盛的世道,在這個道觀里混可看不到什么前途。

賀長蔚“哼”一聲,埋怨她不識貨:“我們師門又不是為了騙香火錢的,三千大道,最俗的就是求煙火供奉。”

他口里雖然念叨,但還是將玉珠和換了一具棺木的阿妙安置妥當了,隨后便問師兄要了鑰匙進藏經閣。

“我同你一起。”

玉珠主動說。

賀長蔚本事不到家,但他師門典藏里說不定有解答,就他所言,許家小金園里的玲瓏閣里擺了個邪陣,可到底是什么邪陣,如何布置如何破解,他便無從知曉了,如今也只能在煙波浩渺的道家典籍里去找找答案看了。

如此兩人便一頭扎進了書海。

“找到了!”

一晝夜后,賀長蔚終于頂著兩個黑眼圈興奮地從一堆書里面鉆了出來。

他手指尖激動地點著書冊,與玉珠道:“雖然不是一模一樣,卻是此陣演化而來……我看看,我去,真叫一個復雜!”

玉珠揉了揉眼,隨著他的指尖望過去,一字一頓地念道:

“縛魂求生陣。”

賀長蔚本就一頭亂發了,此時更是頗有些自暴自棄地兩手抓著自己兩側頭發搖頭道:

“這解不了,真解不了,復雜中的復雜啊。”

玉珠接過書一目十行快速看了,心也沉了大半:

“世上還有這種邪陣?求生之機,以血親之命為祭……”

玉珠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之意,頓時只覺得透骨寒涼。

為何陸元興一定要阿妙生下孩子……

先前她與唐舒懷都不曾一口斷言那孩子不在人世,因為多少從人之常理出發,覺得陸元興或許在男女之情上寡情薄義,但對自己的骨肉或許還是有所依戀。

但顯然,他們也是妄自揣度了。

縛魂求生陣,是一命換一命的陣法,血親骨肉做陣腳,怨珠做陣眼,只求在無天命之人身上種下一線生機。

這無天命之人,想也知道是誰——許氏。

她命中無子,但偏要強求。

玉珠想到那溫柔如水的大家閨秀,可又誰知,她內心的執念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血親骨肉做陣腳……”玉珠想到了那古怪的玲瓏娘子塑像,心中隱有猜測,但依然不敢置信。

自己當初見那塑像時便覺得古怪,可卻說不上來原因,原來在此。

用自己的生身骨肉,鑄成塑像——那便是阿妙的孩子所在。

如此陰毒可惡的東西,如此陰毒可惡的人。

“賀少爺,你可能破了這東西?”

賀長蔚還在那兀自抓頭發,聽得這話像見鬼一般:“就憑我?你也太抬舉我了。書上也寫了,這種邪陣,非尋常道法可解。你不懂,這種以血肉為祭的陣法,怨力最強。”

玉珠皺眉:“破不了,只得一把火燒了。”

世上沒啥是一把火不能燒了的。

賀長蔚道:“哪有這樣容易,你便是把玲瓏閣燒了也無用,你信不信,那塑像也不會有太多變化,它早已水火不侵。躺著的那個……”

他指指外面,指的是阿妙。

“你要替往生者化怨,破陣是其一,替她伸冤是其二,現在么,兩個都做不到。”

陸元興那邊的馬腳唐舒懷應當抓的差不多了,他們二人既先來了府城,便是打著解決小金園的目的,玉珠自然不肯輕易放棄。

“這世上哪里有不能破解的陣法?既知那玲瓏娘子的塑像為陣腳,必有其他辦法壞它。”

“我能力有限,便是貼幾張符也沒甚用處。”賀長蔚嘆氣:“倒是還有個簡單的辦法,許氏是陣法之主,她死了,陣法自破。”

但他知道,人家可以隨意害人,他們不能,自然不能讓許氏去死。

玉珠站起身,沒有理會他,轉身便出了藏經閣。

“唉,你要去哪兒?”

賀長蔚在后頭叫喚,卻沒有得到答復。

玉珠進了臨時停放棺木的東北角一間空房,嶄新的黑色棺木,阿妙靜靜地臥著,但她若有靈,此時也是不瞑目的。

玉珠也顧不得旁的了,她推開棺材蓋,尸骨沒有腐壞的氣味,只是旁人多少會覺得可怖,無法直視。

蒼蒼白骨,又哪里有血肉之軀的活人可怕。

玉珠并沒有任何恐懼,她只對著棺中道:“你是被陸元興和許家所害,你身上必然有他們懼怕之物,你若真想我幫你,便不要怪我冒犯了。”

說罷她橫了心,伸手摸進了棺材。

賀長蔚匆匆趕到,看到的就是小姑娘踮著腳伸手探進棺材的那一幕,感覺一個不小心就得把自己給翻進去。

“你、你干嘛!”

他忙伸手去拉,把玉珠拖回來時,好死不死地見她手里正拿了一截白骨。

賀長蔚趕緊放開她,往后退了幾步。

“小丫頭,你、你瘋了?別,別過來啊。”

看來唐慎所說他去義莊嚇得屁滾尿流之事有三分可信。

玉珠將那一截手骨雙手捧著,皺眉說:“你那書上既然沒有詳寫破陣之法,我們只得自己去試了。那塑像是用阿妙的孩子骨肉所鑄,唯一的破解契機想來也只有在她身上。先前從她身體里生出的那顆怨珠,原來用處是在這里……”

賀長蔚收斂了臉上的驚恐神色,倒是一思索覺得有幾分道理,只是現在,那珠子用來救姚亨的命了,自然不能再用。

“但是我想,阿妙的尸骨,或許也有同樣的作用。”

她又揚了揚手里的一截白骨。

雖然……這對往生者很不敬,但賀長蔚咽了口唾沫,卻覺得可以一試。

“但我們,要如何進府?先前你去過一次玲瓏閣,他們肯定起疑,沒這么容易摸進去了。”

玉珠一雙烏黑的眼珠盯著他,在這樣的氛圍下,盯得賀長蔚瘆得慌。

“此時,如果是久不上許家拜訪的通判少爺,要去呢?”

賀長蔚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