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文茵捂著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這一聲倒是讓董文坤有些歉意,他回頭看著池文茵,語氣抱歉的說道:“寧馨公主今日受驚了。”
池文茵抬眸,近處的燭火給她的眸子撒上了星河,她語氣帶著點嬌弱,問道:“太子殿下這是?”
董文坤臉上閃過了一絲緊張,有些尷尬的笑著說道:“我回去想了想,覺著公主說的甚是,我這樣做倒不是君子所為。”
池文茵眼中含著笑意,側頭略帶羞澀的看著董文坤,眼前的董文坤,分明是在說謊。
董文坤看著池文茵的樣子,就像是夏日羞澀的一絲涼意,從心間劃過。他伸手去拉池文茵的披帛,卻被池文茵側身躲開了。
董文坤有些尷尬的笑了,兩顆虎牙露了出來,他轉移了話題,說道:“公主可愿意與我去太史局看看。”
池文茵眸光閃動,嗯了一聲,有些奇怪怎么這會他倒是著急了?
董文坤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個人一起抬步,走在宮內長長的宮道上,看著倒像是相敬如賓的一對璧人,可是兩個人的心里各自想著心事,笑顏下言不由心。
兩個人出了宮,坐上了董文坤的馬車,一路朝著太史局而去。
路上,兩個人只是簡單的交談了幾句,再無多的話。
太史局在西京的西北角,鮮有百姓住在這里,周圍很是空曠,遠遠地就能看到那座非常高的高臺矗立在天際間。
下了馬車,池文茵伸出了手,仰著頭看著。
董文坤也順著她的手看上去,說道:“今日倒是觀星的好時候。”
池文茵嗯了一聲,就看到那面過來了一位穿著官服的太史局官員。董文坤說明了來意,那名官員就進去通報了。
一會,出來了一位穿著麻布衣服的小侍從,他引著兩個人拾階而上,到了高臺的頂上,眼前就是一個巨大的渾象。
池文茵走到近前,抬頭看著浩瀚蒼穹中的燦爛星河和渾象上各個點交相輝映,讓人有一種心胸異常開闊的感覺。
渾象左右分別是日晷和滴漏。水滴的聲音在空寂的空氣中清晰可聞。
池文茵聚精會神的繞著渾象走,心里不禁感慨,都說梁國有七國最大的觀測天象的渾象,果然名不虛傳,這掌管這太史局的太史令聽說是一位精通天文、算學、推演之術的大家,真想讓人一睹尊容。
一陣帶著些許清涼的風吹過,將池文茵披帛帶了起來,讓她有了一種仙子乘風的感覺。
董文坤看著池文茵的樣子,有些看呆了。
不遠處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池文茵回頭,就看到了一位仙風道骨的謫仙人走了過來。這位長者頭發銀白,頭上的發帶隨著風飄動,下巴上的胡須隨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動著,“兩位終于來了。”
池文茵被太史令的氣質給吸引,一下子看的愣神。
就聽到一旁董文坤趕緊行禮,說道:“太史令大人。”池文茵這才趕緊垂下了頭,也施了禮。
太史令點了點頭,對著眼前的兩個人問道:“兩位想必是來問黃道吉日的。”他的語氣肯定,讓池文茵對他更加感興趣。
董文坤趕緊點頭,臉上含著笑意,問道:“太史令大人,我與公主完婚的黃道吉日在何時?”
太史令抬手,順了順自己的胡須,說道:“在下月二十五。”
“太晚。”池文茵和董文坤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說了出來。
話音剛落,池文茵側頭正好看到董文坤也瞥過眼睛看向了自己,他的眼神有種調笑的意味在里面。
池文茵知道他可能是誤會了,也不多說,垂下了頭。
太史令臉上是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看向了池文茵,笑著說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太心急了?”
池文茵聽到了這個稱呼,心里咯噔一下,抬頭看向了太史令,然后把眼睛的余光轉向了董文坤。
此時董文坤皺著眉,一臉的疑惑,問道:“太史令怎么現在就說寧馨公主是皇后呢?”
池文茵的呼吸一滯,她下意識的咬住了嘴唇,眼睛直勾勾看著太史令。
她猛然抬起手,趕緊又施禮,對著眼前的太史令說道:“太史令大人,是我唐突了。”
卻發現太史令眼角帶著笑意看著自己,池文茵心里亂猜測著:太史令是打算說破了?
好一會以后,太史令才把視線從池文茵身上轉向了董文坤,他語氣縹緲的說道:“她有鳳格之命。”然后就沒有再說什么。
池文茵聽了這句話,才慢慢舒了一口氣。
董文坤朝著太史令又拜了一下,問道:“太史令大人,這黃道吉日可否再算一算?”
太史令看著池文茵問道:“皇后娘娘怎么說?”
池文茵抬起頭,看向了巨大的渾象,說道:“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舜亡,太史令能夠窺得天機,自然知道我所求,所以我也希望太史令大人幫這個忙。”
太史令面色不動,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胡須,也抬起了頭,看向了浩渺的星河。
“皇后娘娘這是要違背皇命?”太史令的語氣清淡,但是字句別有深意。
池文茵把眼神看向了更加遙遠的星河,那燦燦星光,被黑夜襯的更加明亮。她搖了搖頭,說道:“逆天改命都未嘗不可,何況只是違背皇命,以太史令的智慧,早就將我等看穿,何不給我這個機會,我只是想讓文家人都能好。”
太史令收回了視線,看著池文茵,復又走到了渾象前面,指著一顆星星,說道:“皇后娘娘看著這顆星星會如何?”
池文茵看著那顆星星,閃著明亮的光,與別的星星自是不同。
就聽到太史令說道:“光芒再甚,總有黯淡的一天,這是自然法則,皇后娘娘理應知道。”
池文茵搖了搖頭,說道:“恕我愚鈍,沒有太史令那般智慧,可是我能看出來它現在是最亮的一顆星,能照亮一片黑夜,這就足夠了,至于將來不是那般耀眼,我只想著它平平淡淡存在就好。”
董文坤看著池文茵,又看向了太史令,聽著兩個人說著什么違背皇明,逆天改命的話,又說著打啞謎一般的對話,卻沒有多想,此時他想的是太史令的那句皇后娘娘,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糾結的神情爬上了眉梢。
董文坤害怕池文茵惹惱了太史令,害的事情辦不成,趕緊對著太史令行了禮,說道:“太史令大人誤會了,我們的婚事事關戰事,陛下那里恐怕也會有些著急,求太史令大人再算個日子。”
太史令看了看池文茵,搖了搖頭。
池文茵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頭,說道:“求太史令大人成全。”
董文坤也在一旁懇求著說道:“求太史令大人成全。”
太史令嘆了口氣,終于臉上露出了微笑,他對著池文茵說道:“皇后娘娘有異于常人的經歷,自然也會有一些奇妙的機緣,只是凡事不可強求過滿。”太史令語氣仍舊如山間清泉一般,滴滴滲入人心。
池文茵卻不解其中意味,咬著唇,皺著眉看著太史令。
就聽到太史令對著董文坤說道:“太子殿下寬心,事情定能如意。”
池文茵聽了這句話,也不再多說,兩個人給太史令施了禮也就離開了。
順著臺階朝著下面走,池文茵回頭去看,早就不見太史令的身影,只有那巨大的渾象在天地間不被任何事情所影響。
太史令回到了太史局,喚來了侍從,對著侍從說道:“準備筆墨,我給陛下重新寫一封奏疏。”
那侍從走到了太史令的身邊,看著太史令仍舊云淡風輕的樣子,扭頭看著太史令,說道:“老爺,不再算一算嗎?”
太史令搖了搖頭,語氣帶著灑脫說道:“不必。”
那侍從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嘴里嘟囔著說道:“想必老爺也不看好這一對,所以寫個能用的日子就行了。”
如謫仙人一般的太史令此時臉上露出了孩童般頑皮的笑容,他用手輕拍在了侍從的腦袋上,說道:“就你知道的多。還不趕緊去,還在這里貧嘴?”
那侍從嘿嘿笑著,回頭看著漆黑的夜中早已經不見的兩個人的身影,對著太史令說道:“老爺,她們兩個倒也相配,怎么不行呢?”
“那你是會錯意了。”太史令感慨著,又說道:“怎么不去拿筆紙?”
侍從一邊去準備筆墨,一邊說道:“老爺今日怎么這般爽快就答應了?”
太史令看向了虛空,什么都沒有說。
太史令看向了虛空,什么都沒有說。
董文坤出了宮門,和池文茵道別,就騎著快馬離開了。
池文茵看著他焦急的背影不見了,心里疑云更甚,站了很久這才上了馬車。
董文坤和他的侍衛在內城的道路上騎著馬疾馳,并不顧及周圍還有行人,到了驛站,董文昌直接進了屋子。
屋內的燭火在不停的閃動,就像是董文坤此時的心,帶著焦躁不安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