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第37章
第37章情殺
夜晚安靜的街道上,車輪滾動在濕滑的石板路上帶起嘖嘖水聲。
方超是在被子里突然被下人叫醒的,迷蒙著睡眼聽著下人的稟報,聽見井甘的名字,腦子當即清明起來。
方超邊穿著衣服邊道,“把人請進偏廳奉茶。井甘小姐可說有什么事?”
下人道,“沒說,只說有急事見您和夫人。”
方超回頭和還坐在床上的方夫人對視一眼,看來是出了什么大事。
手邊茶煙裊裊,井甘卻一口沒動,剛剛在家里她已經喝了很多茶了。
方超夫婦很快就來了,簡單打了個招呼便坐了下來,將下人遣退,順便將門關上。
“究竟是什么急事勞煩您這大晚上跑來?”
方超正襟危坐,方夫人對他那恭敬的姿態微微蹙眉,卻也沒有說了什么,等待著井甘開口。
井甘便將梁濟洲提供的線索告訴了兩人,兩人聞言皆是驚愣,半天回不過神來。
“怎,怎么可能,你胡說,弟妹那般端莊規矩的女人怎么可能紅杏出墻!是不是你為了救你爹,故意編造的謊話栽贓弟妹!”
方夫人指著井甘一下子站起來,眼睛泛紅,激動地指尖都在顫抖。
“白天我就看你不對勁,對弟妹問東問西,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禍水東引!”
那手指都快戳到井甘臉上了。
方超緊張地抱住她,邊把她往后拖邊不停安撫,“你先別激動,聽井甘小姐怎么說。”
井甘對方夫人的反應毫不意外,一臉坦然地道,“線索是壹蟬居的梁東家親口告訴我的,是否屬實你們大可以親自去問他。我夙夜前來為的是案件真相,若兇手真的是張少奶奶和她的情人,你們就不準備讓張少爺瞑目了嗎?”
方夫人抖成了篩子,腿一軟撲通一聲摔坐回了位置上,眼淚唰唰往下流。
看方夫人稍稍冷靜下來,井甘才繼續道,“張少奶奶手腕上的傷根本不是自己摔得,而是張少爺打的。我白天問過張少爺的那些妾室,張少爺根本看不上張少奶奶,覺得她出身低微,小家子氣,時常對她惡語相向,還動手打人,這些在張家都不算秘密。你是張家姑奶奶,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方夫人咬著唇壓抑著哭聲,沒有反應,方超嘆了一聲道,“我們只覺得是內弟脾氣大,偶爾不順心有些磕磕絆絆也屬正常,夫妻間哪兒有不吵架的,并沒覺得有多大不妥。”
井甘對此見怪不怪,在這時代男人打女人都屬正常,無人覺得不妥,偏偏這就是最大的不妥。
“若梁東家提供的線索無誤,那么張少爺被情殺的可能性很大。”
情殺兩個字像是兩根針,一下子戳進方夫人的心窩,讓她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嗚咽出聲。
她怎么都無法接受,兇手是他們身邊最親近的人。
方超邊無聲安慰妻子,邊沉穩地道,“梁東家可還有其他具體線索,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梁東家只說那人腿有問題。”
“腿有問題的男人,特征還算明顯,那我明天便派人滿城找,總能找到。還要告知女捕快,這么重要的線索有官府的人一起找更快。不過,梁東家既有線索為何不去衙門,而是去找您……”
方超頓了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緣由,為了得到這條線索,井甘小姐怕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此事也關乎內弟冤屈,等案子了結后,井甘小姐不管花費了多少銀兩在下都愿填補。”
井甘抬了下手,“此時不談這些。”
她沉下眸子,道出今夜前來的主要目的,“縣老爺明日便要坐堂審理此案,我怕來不及,必須使些手段早些找到那個人。”
方超直了直身子,“井甘小姐有何計策?”
井甘沒答,而是將黝黑的眸子望向方夫人,方超也跟著看向自己妻子。
井甘折騰了一整夜,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洗漱好,用了朝飯,這才不慌不忙往縣衙去。
門口守門的衙役靠在門框上打著哈欠,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瞧見又是他們,神色怠怠地,眼睛下瞥剛想開口撈些油水,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
“井小姐來了,殺人案還沒開審呢。”
守門衙役瞧見是女捕快,瞌睡蟲瞬間跑不見了,挺直脊背認認真真站崗。
井甘被阿蘭抱上臺階進了衙門,坐在輪椅里整理裙擺,眉眼低斂,金色陽光照在她秀氣白皙的臉龐上,投下淺淺的影子,給人乖巧柔雅的感覺。
但女捕快知道,這姑娘可不像長得那么單純無害。
“捕快大人沒去找人?莫非懷疑那條線索的真假?”
女捕快抱著手臂悠閑地靠在影壁上,英眉飛肆,“我在等你啊。”
那調戲的口吻聽得井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線索是真是假查了就知道了,我倒覺得跟著井小姐會更有趣。”
井甘不置可否,視線放飛,望向了軒敞的大堂。
之前幾次都空著的公案后此時坐著著青色官服、胸前繡有鸂鶒補子的縣老爺,神情威嚴端肅,手中驚堂木一拍,滿堂皆靜。
縣老爺在審案。
井甘還是第一次見到留仙縣的縣老爺長什么樣,她耳中帶著耳塞,大堂上的動靜清清楚楚傳入耳中,正在審的居然是張獻文死前被偷的那個小偷。
“不是人贓俱獲了嗎,怎么過了這么多天才開審?”
女捕快瞧了她一眼,隔這么遠都能聽到審地什么案子?耳力夠好的。
“縣老爺這些日子不在縣里,今早剛回來。”
一回來就著手處理堆積的公務,夠勤奮的。
井甘等著方超的消息,閑著無聊聽聽是怎么審案的,女捕快似乎當真是跟著她,背靠在影壁上,與她一樣微瞇著眼睛望著大堂里審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那家伙自己給自己封了個神偷的名號,吹得多牛,結果一進衙門就開始哭天抹淚地懺悔,衙門里的道道門清著呢。”
說起來這小偷和張獻文的案子還有些關聯,井甘不由好奇地多問了幾句,“他不是第一次被抓?”
女捕快冷嗤一聲,肩膀隨著聳動了一下,“常客了,見縣老爺比見爹娘還頻繁。知道自己碰了女人就手抖還那么大膽,蠢貨!”
那小偷跪在堂上,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好不懊悔,那真誠的樣子誰能看出其實是個一犯再犯的老油子。
井甘只能瞧見他劇烈聳動的背影,問道,“他不是偶然偷上張少爺的?”
女捕快揚了下眉毛,似在品味她話里的深意。
“他聽人說張獻文新得了一塊好東西,被人激了幾句,腦子一沖動就跑去了墜云酒肆……”
女捕快說著說著也敏銳感覺到了些什么,眉心微微皺了皺,就聽井甘還在問。
“聽誰說的?青樓里的姑娘?”
女捕快眨了眨眼睛,想問她怎么知道是青樓姑娘,又想到剛才說過小偷是碰了女人后去偷得東西。
女捕快張嘴剛想說,井長青突然風風火火大喊著跑進來。
“姐姐,姐姐……”
他喘著氣在井甘面前剎住車,湊到她耳邊神秘兮兮地低聲道,“魚兒上鉤了。”
井甘滿意地勾了下唇角,將剛才的話題暫時放下,笑看向女捕快道,“我要去看戲了,大人可要一起去?”
“你編排的?那我自是要捧場。”
兩人對視一笑,女捕快便直接坐上了井甘的牛車。
女捕快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車廂里的結構,與尋常車廂十分不同。
“你這車倒是特別,居然是四個輪子的,哪位木匠做的,改天我也做一輛。”
“我大哥。你喜歡我讓他給你做一輛,只需兩百兩。”
女捕快噎了一下,“你窮瘋了?”
這么個普通車子,又不是什么珍貴木料做的,居然要兩百兩,簡直是在搶錢。
“四輪技術乃我們家獨創,天下獨一無二,就是這個價。”
井甘語氣自得,嘴角還不自覺揚起,一副不愁賣的表情。
女捕快撇了下嘴,在她眼里二個輪四個輪沒啥區別,有錢也不花那冤枉錢,便轉移了話題。
“是去看什么戲,不提前說說?等會才能更快融入情節不是。”
井甘也沒藏著掖著,便將自己策劃的事情講了,剛講完就傳來井長青興奮的聲音。
目的地到了!
女捕快戲謔地哼了一聲,“看來我這個捕快位置該給你坐。”
聽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就知道說的反話。
“大人這是在怪我多管閑事?”
女捕快沉著臉,倒是毫不客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今天最好能抓到人,若打草驚蛇把人驚跑了,看你怎么和張家方家交代。”
女捕快落下警告就推門跳下了車,井甘也跟著被阿蘭抱下了車。
這是一間幽靜的茶樓,方家的人已在暗處將茶樓的出口都守住了,張少奶奶呆的包廂周圍也守著人。
方超就等在茶樓門口,井甘的牛車一出現便大步迎了上來,見到女捕快也不驚訝,畢竟此事有官府的人在場更加名正言順,且有個見證。
井甘仰頭望了一眼茶樓的招牌,“人呢?”
方超立馬道,“在后院的包廂,還不曾驚動。”
井甘點了點頭,跟著方超往茶樓后院去,茶樓掌柜見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樣子,還有捕快一道,頓覺有大事,想上去詢問兩句又不敢,吩咐小二們干活時都小心注意著點,結果還是有人不知輕重地大嚷大罵。
“說了我們家的茶葉不外賣,你是聾子嗎?”
柜臺后的小二捏著鼻子一臉嫌惡地瞪著面前的老人家,生怕他身上的味熏到店里的客人,直接把人往外推搡。
老人腳步不穩趔趄了一下,差點撞到女捕快懷里。
女捕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目光不善地朝小二看了一眼,小二當即嚇得一個激靈。
老人家后怕地連連點頭道謝,滿是滄桑的臉龐帶著懼意。
“進了門都是客,狗眼看人低。”女捕快怒斥一聲。
掌柜驚得頓時滿頭大汗,晃著圓滾的身體跑上來連連道歉,又把垂著腦袋不敢說話的小二狠狠訓了一頓。
今天有正事,女捕快沒再計較這點小插曲,看小二好生生把老人家送出店門,大步跟上井甘,很快就來到了據說張少奶奶所在的包廂。
包廂在后院的二樓走廊盡頭。
“包廂里除了張少奶奶可還有其他人?”
井甘問方超,方超道,“我們是跟著弟媳來的,弟媳進去之前包廂里便有了人,現在兩人都在里面。”
井甘點了點頭便看向了女捕快,女捕快明白她眼中的意思,一抬腳,砰地一聲將包廂門踹開了。
井甘坐在門口沒有進去,方超率先氣哄哄地沖進包廂,結果卻一下子怔住了。
“這,這不對啊,怎么就一個人?”
方超立馬在包廂里翻找起來,結果雅致的包廂內除了張少奶奶,再不見一個人。
張少奶奶本坐在屋內喝茶,被那突然的撞門聲嚇得手一抖,茶盞直接扣在了桌子上,茶水流得到處都是。
張少奶奶面對突然出現的方超一臉茫然,聽著他的話,半天才反應過來般開口道,“姐夫在說什么?屋里就我一個人啊。”
“不是……你的情夫呢,藏哪兒了?你進來之前里面明明有人。”
方超有些激動地拔高了聲音,當即抓過掌柜的領子道,“你不是說包廂里有人嗎,人呢?”
掌柜此時也猜到了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敢情是來捉奸的,答道,“之前是有過客人,但什么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茶樓那么多客人來來往往,我也沒法把每個客人的行蹤都記住。”
掌柜的回答模棱兩可,快速撇清關系,讓方超一陣氣惱。
張少奶奶此時也回過神來,看著一屋子闖進來的人,又羞又惱地一下子漲紅了臉,緊抿著唇低下了頭,眼眶通紅,似在努力隱忍屈辱。
“姐夫怎可這般辱我清白,我不過心情郁結出來喝喝茶散散心,您怎能這般想我,還帶這么多人……”
張少奶奶泣不成聲,帕子掩著唇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方超已然認定張少奶奶紅心出墻,此時看她泣不成聲的模樣只覺火氣更甚,瞪大一雙眼睛,指著桌上的包袱質問道,“散心需要帶這么多細軟,把家里都要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