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69章 她會妖術

范進舉只在井甘打斗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沒有過多安慰井家人便離開了。

現在說再多都是無力且蒼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井甘平安地救回來。

范進舉召集所有官兵全城搜捕,同時命令城門守備嚴防死守,不能讓賊人逃出城去。

聽井家人說今晚剛好蕭千翎住在井家,還和井甘一個屋,已經追著賊人去了。

希望她能夠把人救回來。

范進舉如此期望著,可很快便有衙役來報,他們在北城找到了受傷昏迷的捕快大人,人已經抬回了衙門。

范進舉心中一驚,立馬讓人牽馬來,一個翻身坐上馬背便急匆匆地絕塵而去。

蕭千翎在賊人手里受了傷,連她都敵不過,看來這個賊人武功不俗,來頭不小,事情很棘手。

范進舉在縣衙門口跳下馬背,徑直往后宅去。

剛走到前衙和后宅相交的曲廊,就遇到了背著藥箱準備離開的大夫,趕忙上前詢問。

“人傷得怎么樣,沒性命之危吧?”

大夫慢吞吞行了禮才道,“大人放心,捕快大人只是被打暈了,不打緊,休息一會就能醒過來了。身上一些皮外傷只需按時擦藥很快就能好。”

范進舉聽說沒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蕭千翎要是真出了事,他還不知道該怎么和她家人交代。

范進舉讓衙役送大夫離開,自己去了蕭千翎住的院子。

范夫人正守在床邊,給香爐里添安神養氣的香料。

范進舉放輕腳步進來看了一眼,蕭千翎睡得很平穩,臉色也還好,這才徹底放心。

她不便在未出閣的女孩屋里久留,看過便出去了,范夫人也跟著從房間里出來,擔憂地詢問。

“井姑娘找到了嗎,到底是哪個喪盡天良的東西綁走了她?井姑娘本就身體不便,現在被人綁走,就是想逃都沒法逃,這可怎么辦啊!”

范夫人想到那個聰明又可憐地女孩,眼睛忍不住紅了。

她雖沒有女兒,但也明白當母親的心,井家夫人現在怕是心都要碎了。

“大人,您可一定要把井姑娘平安找回來,她可幫了衙門不少次。”

范進舉不怒自威的臉龐上神情堅毅而鄭重,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手道,“放心,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我百姓的人,我定會把那賊人捉拿歸案。”

整個留仙縣縣城,一夜動蕩,無人安眠,家家戶戶燭光到天亮。

官差挨家挨戶地搜尋賊人,卻都一無所獲。

第二天,整個縣城都知道了,甜品鋪子的井家二小姐半夜在家中被賊人擄走了,生死不明。

一時間議論紛起,各種揣測與流言滿天飛。

許多人感嘆井家二姑娘可真是命苦,身體殘疾不說,才過上好日子就命歸閻羅了,可憐啊!

亦有人覺得賊人應該是想勒索錢財,井家最近風頭不小,肯定是被賊人惦記上了。

不過就算是能留著命回來,被賊人綁走,名聲怕是也毀了。

本來就殘疾,將來更是嫁不出去了。

在城中流言四起、人仰馬翻的時候,當事人井甘剛從昏迷中醒過來。

周圍漆黑一片,不知時辰不知地點,什么也看不清,什么聲音也聽不到。

視覺和聽覺都像被蒙蔽了一般,讓人不安。

她知道自己被綁架了,其實被人擄走時她已經有所察覺,但對方避免她清醒添亂,直接把她打暈了,所以是怎么來到這的根本不知道。

她想不到自己得罪過什么人要綁架她,或者只是單純的強盜勒索,看她有錢玩一票。

不管哪一種,她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綁匪拿到贖金撕票的也不在少數,她心中忐忑,卻也并不驚慌。

穿越這種事她都經歷過了,綁架算得了什么。

就是哪天突然睜開眼發現自己掉進了黑洞,也沒什么大驚小怪了。

一切皆有可能。

說不定她在這死了還能回到了之前的世界,那她巴不得趕緊死了才好。

她很想把她撫養長大的爺爺奶奶,她不見了爺爺奶奶肯定傷心壞了。

不過這種事誰也說不準,也可能在這死了就徹底一命嗚呼了。

也沒誰能告訴她穿越的規則是什么,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盡量想辦法活下來為好。

周圍太黑了,又黑又靜,后背感覺涼颼颼的。

長時間處在黑暗和安靜的環境中,會讓人失去安全感,非常容易心態崩潰。

井甘睡覺時都會把感應耳塞取下來,當務之急便是從圖書館內將耳塞拿出來戴上,世界瞬間嘈雜起來。

她冷靜下來認真去聽,率先入耳的便是吼吼的豬叫,冷空氣里也有若有似無的臭味。

距離最近的人聲就是屋外的兩串呼嚕聲。

應該是專門在這守她的人,都還在睡覺。

呼嚕聲配合著豬叫,此起彼伏,竟有種配合融洽的滑稽感。

稍遠些有許多巡邏的人,分散在四面八方,有規律的來回穿梭。

井甘根據他們的巡邏范圍,心中大致勾勒出一個幽靜偏僻的院落形象。

除了這處院落外,方圓十里再無人跡,能夠聽見風吹動大片樹葉莎莎的聲音。

院落外應該是個極大的竹林,院落就隱藏在竹林之中。

而她被關的位置正是整個院落的西南角豬圈旁的柴房。

井甘是像破麻布一樣被扔在地上的,動也動不了。

努力蠕動一點瞬間感覺到全身酸疼,腰背像被重重撞擊過一樣,胸口也悶悶地疼,應該是被擄走時膈著了。

她忍著身體的疼痛和不便,思考著會是誰擄走了她。

院外漸漸有腳步聲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來,聽聲音是兩個人,腳步堅實有力,一聽就是有武力傍身的男人。

果然,很快屋子的門就從外面被打開了,刺眼的眼光射進來,井甘下意識閉了閉眼。

兩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們背對著光看不見模樣,但胳膊上肌肉的輪廓清晰健碩,充滿威嚇力。

兩個男人進來二話沒說,提起井甘就往外走。

一個抓著她的雙手,一個抓著她的雙腳,兩人一前一后抬著,就像抬著一頭待宰的豬一樣。

井甘內心有些崩潰,很想大喊能不能換個姿勢。

她寧愿被扛著難受地吐酸水,也不愿這樣被抬著,好想接下來就要被架起來放血一樣。

她緊閉著嘴巴既不哭也不喊,更沒想過掙扎。

她一個癱子也沒什么可掙扎的,不過是讓自己更加狼狽罷了,還不如留些力氣應對接下來未知的境遇。

還有一個原因,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真的像待宰的豬一樣,哭喊著發出臨死的嚎叫。

井甘一路被抬著在這座修建雅致的宅院中穿梭,似乎根本不怕她記住這里的路線伺機逃跑,也沒給她蒙面。

彎彎繞繞走了許久,終于在一間大廳中停下,如同一堆垃圾般被丟在地上,毫不憐香惜玉。

身上的傷被這一丟更疼了,疼得她冷汗直冒,連手指頭都沒力氣動一下。

“你就是那個預測地動救了一村人的井甘?”

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井甘努力想去看說話人是誰,可翻身的簡單動作對她來說本來就算高難度動作了,再加上現在身體有傷,更是扭動一下脖子都不行。

許是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很不高興,身后的人發出一聲粗重的鼻息聲。

方才把她抬來的高大男人便上前給了她一腳,直接把她踹翻過去,正好對著與她說話的人。

那不是個好人!

看見那人第一眼井甘心里便得出這個想法。

雖然老話說人不可貌相,但那是勸誡人們不要以容顏美丑來判斷人的好壞,井甘覺得他不是好人與美丑無關,而是因為他的神態。

每個人都有特屬于自己的神態。

有的人一看就比較憂郁、多愁善感。有的人一看便開朗活潑,大方熱情。

每一次細微的變化都可能讓整個人的神態表情大大不同,無數的細節組合在一起便是獨一無二的氣質。

井甘對微表情只懂些皮毛,但這個男人直觀給人的感覺便是兇殘、陰險、狠辣,是個可怕的人。

井甘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感覺毛骨悚然,脊背生涼。

她暗暗咽了下口水,努力讓自己鎮定,開口道,“你是誰,為什么綁架我?”

男人五十來歲的年紀,身形不算魁梧,中等個頭,五官平常,一雙眼睛卻如蛇般粘膩惡心。

他緊盯著井甘,像在看一只瀕死的獵物,吐著長長的蛇信,隨時等待著將她拆吞入腹。

他拔下一串葡萄塞進嘴里咀嚼,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粘膩的手指,陰冷一笑,“你猜。”

井甘被他惡心地都想吐了,心里忍不住大罵,“猜你大爺,你個死變態。”

面上努力控制不要把嫌惡的表情表現出來。

井甘一向吃軟不吃硬,但那也是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情況尚能掌控的前提下,真正面臨生死關頭時,也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她現在被人抓在手里,隨時可能被捏死,為了小命為好,還是順著來更保險。

井甘心里邊做著打算,邊悄悄打量這個大廳。

除了上頭坐在高背椅子里的男人外,旁邊還站了一個大塊頭,長相粗礦,嘴巴周圍留著一圈短須,看著有些面熟……

那不是在賭場門口被調戲時,后來出來勸架的男人嗎,好想叫……尚野!

那那上面坐著的豈不就是他們的老大。

井甘一下子明白自己為什么被綁架了,他們是要給全哥報仇?

“你是狀爺?”

井甘謹慎起來,緊張卻不露怯。

“果然是個聰明的,看來已經知道自己為什么被綁來這。”

男人夸她聰明,卻并無贊賞之意。

語氣中透著陰騭的怒意,似是面對打死他精心訓練養育了多年的獵犬的仇人,恨不得將她活吞了,吐出骨頭,做成一具骨架人偶。

井甘被他幽冷的眼神看得全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啞聲問道,“你究竟想怎么樣,殺了我泄憤?我只是純粹幫縣老爺推敲了一下案情而已,并非有意要動你的人。”

狀爺雙臂擱在膝蓋上,身體前傾,伸長脖子將井甘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翻。

而后他突然冷然嗤笑,“不是說你硬氣得很,在我面前怎么就慫了。”

這話肯定是全哥說的。

那日賭場外她是很硬氣,一群男人圍堵調戲,她從頭到尾不曾服軟求饒,阿蘭還和他們硬碰硬,他們一點便宜都沒占到。

但現在情況顯然截然不同。

那日賭場外畢竟是公開場合,街上許多人瞧見,全哥一行人再囂張也不敢真鬧出人命。

范進舉又是出了名的為民做主的好官,全哥也會有所忌憚和收斂。

但此刻井甘是被擄到了狼窩,無處可逃,甚至不一定能有人來救她,生死完全掌握在賊人手中。

“狀爺若愿放過我,我起誓不會將所見所聞告訴任何人,井家所有家財也愿悉數奉上。”

拿錢保命,這是井甘現在唯一能自救的辦法。

狀爺只是哈哈大笑,“老子才不稀罕你那點錢,不過你要是能讓老子高興,說不定我能考慮一下放過你。”

井甘聞言,臉色當即沉了起來,牙齒咬得死緊,“狀爺究竟想讓我做什么不妨直說。”

狀爺像是很喜歡看她憤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開懷地大笑著,突然半蹲到她面前,臉挨得極近。

井甘對上面前突然放大的臉,厭惡地下意識別開頭。

下巴卻被他滿是粗繭的手指捏住掰了回去,將他眼底興味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

“聽說你有讀心的本事,能夠讀出別人腦子里的東西。不如你也讀讀看我腦子里在想些什么,看我是想一刀砍了你,還是慢慢地刮下你的皮。”

井甘下巴被捏得生疼,忍著痛楚,警覺地皺起眉頭,“狀爺這話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那么聰明怎么會不懂呢。把人帶上來。”

狀爺戲謔地勾了下唇,一下甩開她地臉,坐回了高背椅子里。

很快外面便又扔進來一個人。

同樣是被扔,對井甘顯然是手下留情了。

那個血肉模糊、辨不出身形的肉團則是被遠距離拋扔,摔在地上時震起一片灰塵,幾乎在場的人都能清楚聽見他骨骼被摔碎的聲音。

肉團全身都被血染紅了,十根手指也被砸爛,吊著一條條肉筋。

雙腿則呈一種詭異的角度折扭著,露出的肌膚上沒有一塊好皮,此外更可怕的還是他的臉。

臉上皮膚潰爛,爬滿惡心的驅蟲,散發出的臭味隔著整個大廳都能聞到,已然辨不出長相。

井甘被那人的模樣嚇到了,全身血流直沖天靈蓋。

身體下意識往后縮,心跳如擂鼓,胃里一陣泛嘔,忍半天終究還是趴在地上吐起酸水。

“這,這人是……”

狀爺很滿意井甘的反應,從腰后拔出一條長鞭,手臂一揮,便狠狠抽在肉團身上。

本就重傷的肉團被這一鞭,直接抽了個大馬趴。

肉團痛得驚呼出聲,全身顫抖著一個勁痛哭求饒,努力跪起身體一下下將頭往地上砸,聲聲刺耳,砸出滿地的血污。

“求求您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求求您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指證全哥的,都是這個女人逼我的。我本來都嚇傻了,什么都不記得了,不知道她給我使了什么妖術讓我全都想了起來,我是被逼無奈的。狀爺,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饒我這一命吧……”

井甘癱軟的身軀一震,是她催眠的那個證人。

井甘心中暗叫不好,催眠在這時代本就是不可置信的詭異之事。

不是人人都像范進舉那般開化,普通人很容易誤解是妖術。

這個大惡人知道她有這種本事,還不知道會怎么利用她做壞事,此事一定不能承認,打死也不能承認。

“你是那天那個證人,你此言何意,什么妖術,你休想污蔑我。”

那肉團努力睜開腫脹潰爛的眼皮,看向井甘,瘋癲了般指著她叫喊。

“你就是會妖術,你是個妖怪,你控制了我套我的話,我是被你操控了。”

井甘一臉氣憤地回望著他,也顧不上犯惡心,憤憤地道“你休要血口噴人,青天白日何來妖怪,我若是妖方才從太陽下一路被抬來豈不早就化了原型了。我看你就是想故意推脫責任,拉我當墊背。”

像是受到羞辱以至胸膛劇烈起伏,轉而又仰頭看向狀爺,眼神寫滿了坦蕩和真誠。

“狀爺,妖怪的帽子可不能亂扣,否則你就算不殺了我,我回去也要被百姓綁起來燒了。我若有妖術,豈會被你困在這,早就逃之夭夭了,況且你們聽說過有我這樣廢物的妖怪嗎?”

井甘眼神悲戚地示意一下自己癱瘓的身體。

神魔志怪的話本、或口耳相傳的鬼神故事中哪個妖怪不是威風凜凜,她這副隨時都能被捏死的弱雞樣確實不足信。

肉團生怕狀爺信了井甘的話,認為他在說謊,著急地啞著嗓子尖聲指控。

“狀爺,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被她操控了,她就是妖怪,我不敢說謊的。您一定要信我……”

“把他帶下去!”

狀爺蹙眉,不想聽到他難聽的嘶喊,抬手讓人把他帶出去,而后淡淡補了一句,“埋了吧。”

一條人命便在他漫不經心的語調中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