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翎,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蕭千翎回頭瞧見自家爹來了,規規矩矩地起身朝他見了禮。
“我沒什么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姑祖母那邊呢?”
“也快了,大概酉時便能出發。”
“晚間趕路會不會太辛苦了,姑祖母病剛好。”
“早出發早安心。”
蕭千翎也就沒再說什么,確實呆在這群山環繞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再來個山體滑坡就被埋了。
“井姑娘跟我們一道走,已經為井姑娘單獨安排了馬車。”
蕭銘神情依舊一如既往的威嚴板正,但語氣明顯親切了許多,有主動示好之意。
井甘也沒有自以為是地端著,恭敬地頷首致謝,“多謝蕭大人。”
蕭銘點了下頭表示回應,也沒再多說什么。
兩人畢竟年紀、身份懸殊也沒什么共同話題,太過主動不僅掉架子還徒增尷尬。
反正蕭千翎與她交好,就由兩個女孩子去交往,如此也才順理成章。
蕭銘也就是來交代一下出發時間,很快便走了。
井甘和蕭千翎用了午膳、小睡了一會,到了酉時便跟著大隊伍一起離開蓮華行宮。
皇太后的車架是最豪華寬敞的,被保護在隊伍最中間。
井甘坐的馬車緊隨蕭銘之后,算是極其給面子了。
要知道宮里來的有官職的太醫的馬車都安排在了她的后邊,可見蕭銘對她的態度。
蕭千翎在陪皇太后,所以井甘的馬車里只有她和阿蘭兩人。
上車前,井甘遇到了那個留著山羊須的院判大人,他瞧見井甘后,竟朝她行了一禮。
“希望有緣還能再見。”
井甘趕忙回禮。
她能感受到院判大人那一禮中的敬服和欣賞,所以回禮地也十分恭敬。
若非知道這小姑娘無意透露自己的治療方法,蕭家也將皇太后治病之法瞞得很好,顯然不愿讓人知道。
否則他定是要上前討教一二的。
蕭家準備的馬車自然又寬敞又舒服,墊著又厚又軟的褥子,還準備了點心茶水,十分齊全周到。
井甘正吃著小幾上的桂花糕等著隊伍出發,聽見馬車外由遠及近地傳來熟悉的聲音。
“哪輛是井甘的馬車啊,吼喲這么大的馬車,真舒服——”
那老不正經的聲音簡直不要太有辨識度。
很快白眉神醫的腳步聲就來到了她的馬車邊,緊接著車簾就被掀開,露出了一張老頑童的臉。
白眉神醫一瞧見她眼睛瞬間放亮,呵呵笑著就要往上爬,被馬車旁的宮女攔住了。
“這是大人專為井小姐準備的馬車,您不能上。”
“我與井甘相識,我們是老朋友了。”
白眉神醫掀著車簾努力把腦袋往里湊,腆著臉道,“井甘,讓我跟你一起坐吧。我們那馬車又小又擠,一輛車里坐了七個人,轉個身都不行。從這回留仙縣得四五天,我這般老骨頭非得折騰得散架了不可。你發發善心,讓我上來唄。”
“你要上來了,那我的位置不就小了,我還想抻直了睡覺呢。”
白眉神醫皺眉嘖了一聲,“你這這么大,多我一個不多,我一個干癟癟的小老頭能占你多大位置。而且你可想好了啊,我可是……咳咳,關乎著某人的未來是光明多彩呢還是灰暗無光……”
邊說眼睛邊往阿蘭身上瞟。
“行了,每次都用這一招,你不膩我都膩了。上來吧。”
目的得逞,白眉神醫當即哈哈大笑,“管用就行。”
而后動作麻溜地爬了上來,一屁股占據了大片位置。
因為隊伍里有金尊玉貴的皇太后,所以一路行得很慢,晃晃悠悠五日后才終于到達了湘安省的承宣布政使司。
雖然馬車夠舒服,耐不住坐了五天,井甘感覺全身酸軟無力。
皇太后駕到,承宣布政使司一片忙碌,蕭家女眷全部出來迎接,陣仗隆重,很快便傳遍了省城。
沒過多久全省城的人都知道皇太后駕臨了湘安,住在布政使大人府中。
蕭玉清邀請井甘入府歇息,盛情招待,卻被井甘拒絕了。
“我想回家了,我娘肯定等急了。皇太后駕臨,你們想必也忙,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等皇太后休整些時日,jing神好了,我再來請安。”
井甘是突然被請去給皇太后看病的,一走就是十多天,家里人確實該掛念了。
蕭玉清也不好多留,便安排下人將井甘好生送回去,親自看著她的馬車走遠。
蕭千翎陪著皇太后安置下來立馬想起井甘,卻發現人早就回留仙縣了,當即心情便不美妙了。
“明天我就回縣城去,小甘還沒答應收我呢。”
蕭玉清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姑祖母剛來,這些天你給我安心在家好生伺候。姑祖母要哪兒不習慣,不順心,你多看著點。拜師這事緊不得。人家愿收你總有天會收你,不愿收你你狗皮膏藥般糾纏,只會讓人厭煩。折騰了這么長時間,想必井姑娘也是身心俱疲,讓人家好生歇歇。”
蕭千翎抱臂斜視著自家哥哥,“你這態度很恭謹嘛,怎么,是不是也想拜小甘為師,可惜人家不可能要你。”
蕭千翎得意地哈哈大笑,她最了解了,小甘就是嘴硬心軟,自己軟磨硬泡總會成功的。
自己老哥卻只能幻想了。
蕭千翎得意夠了,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學有所成,我也可以教教你……哎呀,不對,師門秘學豈可傳授外人,那可是大不敬。除非你拜我為師。”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沒大沒小。”
蕭玉清揮手又去拍她腦袋,被蕭千翎靈敏地躲開了。
歡歡喜喜地哼著小曲,跑去看姑祖母去了。
回去的路上馬車路過了攬書閣,井甘想起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沒做,連忙讓車夫停下。
“你干啥呀?”
馬車驟停,白眉神醫搖晃了一下,翹著腿美滋滋地吃著葡萄問道。
“我去攬書閣找兩本書,你們等我一會。”
阿蘭抱著井甘下了馬車,白眉神醫皺著鼻子不太高興。
他還想早點回去呢。
不過他是蹭的井甘的車,有啥意見都只能憋回去。
掀開車簾瞧見對面正好是家酒肆,饞蟲瞬間被勾了起來。
“好多天沒沾酒了,我去解解饞。”
“行,你帶車夫一起去吧。等我找到書來找你們。”
然后看著車夫把馬車架到了街對面,這才指引著阿蘭往攬書閣去。
但她沒有直接進攬書閣,而是先繞到了一個偏僻的無人角落,將隱身貼貼在身上,按下遙控器LV1選項,這才直奔攬書閣大門。
此時的兩人已經被隱身,走在攬書閣中根本無人察覺他們。
井甘沒有在大廳停留,直接往后宅而去。
路上遇到不少忙碌的下人,但都看不見他們,所以暢通無阻,很順利便來到了書先生的書房。
書房內無人,井甘將圖書館中早就準備好的一摞書擱在了書桌上。
高高一堆,里面有二十八本,依舊如之前一樣用紙包著,上面蓋了印章。
加上之前的兩本共三十本,想要下個月站起來,這些書就要全部借閱出去。
這個月只剩下六天了,時間實在是趕,怕是書先生十二個時辰不歇息地看也看不完。
要想完成這二十八本的任務,必然是要借助更多人的。
本來她早就要把這些書送來的,卻沒料到中間突然出了給皇太后治病那擋子事,耽誤了時間。
也不知道書先生發現沒有,每次書本停留的時間只有七天,七天后就會消失。
若他察覺了這個時間,突然來了二十八本,必然會招人幫著抄錄。
要是他沒察覺這個時間規定,井甘站起來的愿望就只能再拖一個月。
不過她也不著急,那么久都等過來了,不在乎這一個月。
井甘無聲無息地來,無聲無息地離開,沒有任何人察覺。
而就在她離開不過一柱香的功夫,書先生自外面回書房,眼睛瞥見書桌上那熟悉的包書紙,整個人瞬間僵住。
大腦空白了幾息,一下子回過神來,猛地關上門,屏住呼吸,兩個跨步便沖了上去。
直到他看見包裝紙上方熟悉的印章,憋住的呼吸一下子就松弛了下來。
果然是它!
這次的書怎么這么高,難道不止一本?
他依舊是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紙,里面高高一摞的書驚掉了他的下巴。
一,二,三,四……二十八!
一共有二十八本!
一下子怎么來這么多?
驚訝之后便是狂喜,控制不住地狂喜,嘴角瘋狂上揚。
之前兩次肯定是天書對他的考驗,看他表現優秀所以一下子送來這么多奇書。
哈哈哈哈……
他果真是天選之子沒錯。
書先生一本本摸著面前的書,想起什么,趕緊把掌柜找了來。
掌柜瞧見這高高的二十八本書也是驚住了,怎么突然來這么多?
第一本書消失后沒過幾天第二本就來了,這回卻等了十多天都沒來。
他本以為不會再有了,東家也消沉了好幾日,沒想到現在還是來了。
“快,筆墨紙硯都準備好,我又要開始閉關了。”
書先生興奮不已,摸著高高的一摞書摩拳擦掌。
掌柜卻并不如他那般著急,喃喃道,“之前都是在大廳書架上發現的,這回怎么直接在書房?”
書先生不悅地皺眉,“不管在哪兒總歸是在我攬書閣,天書想出現在哪兒出現在哪兒。”
掌柜瞧著自家書先生那一副護犢子的樣子,心中無言以對。
簡直了!
“東家,我有個發現不得不說。您想想之前兩本書發現的時間和消失的時間,中間都是停留了七天。這會不會是天書降落在我們攬書閣特定的時間,只能停留七天,七天后就會消失?如果是那樣的話,這么多本書,您一個人怕是抄錄不完。”
書先生聞言也嚴肅了下來,果真認真去回憶,發現當真是如此。
兩本書都只停留了七天,然后就消失了。
那這些書……
“那你的意思是?”
掌柜道,“如果您想將全部書的內容都留下來,只能找人幫忙一起抄錄。”
“若是泄露怎么辦?”
書先生最擔心的其實是若惹得天書不滿怎么辦?
他不確定天書降落在他攬書閣,是只想讓他一個人看見,還是可以讓更多人看見。
若將書給了外人看,天書發怒以后不來了怎么辦。
掌柜跟著他多年,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便說道,“第一本書來的時候,看過的人可不止您,我也瞧過,后面不也沒什么事。我猜天書特意降臨在書閣,便是想要借您之手,將書中內容傳播出去。光讓您一人瞧見有何意義。”
書先生忍不住附和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他現在一心想著窺探書中內容,腦子根本轉不了彎了,全憑掌柜拿主意。
“不過這些書來去無蹤,有些詭異,難免引來非議和麻煩。所以我建議,只把抄錄本傳播出去,原本則要保持隱秘。”
書先生連連點頭,掌柜考慮的很周到。
“你去把府中會寫字的下人全部召集過來,只要會寫字就行。府里的人也不怕他們說出去,用著安心。”
掌柜連聲應著,立馬下去了。
書先生又去找了一大摞未裁剪的普通紙張來,這些紙給那些下人抄錄便夠了。
等之后自己再用澄心堂紙認真謄抄一遍,如此才算鄭重。
而另一邊的井甘搖搖晃晃又坐了兩個時辰馬車,終于回到了泉水巷。
井甘去給皇太后看病這段時間完全處于失聯狀態,雖然離開前給孫小娟送了一封信報平安,但終究沒法真的讓人放心。
井甘突然出現在了家門口的時候,孫小娟半天回不過神來。
直到井和無遮無攔的歡喜大笑聲沖破耳膜,這才一下子醒過神來。
眼眶瞬間便紅了。
“你可終于回來了。這段時間你都去哪兒了?沒事吧?可受了為難?”
井和抱著井甘不停轉圈圈。
孫小娟怕他把妹妹傷著,趕忙讓他把人放下來,抓著井甘的手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
確定女兒沒受傷,沒憔悴,高高提起的心終于被女兒平安無事的喜悅占據了。
“我好著呢,什么事都沒有。讓你們擔心了。”
孫小娟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你沒事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井甘心中溫暖,抱了抱孫小娟,“先進屋吧,我坐了五天馬車,身體都快顛散架了。”
孫小娟吸了下鼻子,開心地連連應著,“對對對,先進屋,洗個熱水澡歇一歇。娘去給你炒幾個喜歡的菜。”
說著就率先進院子忙活去了。
“姐你可算回來了,不然我都以為你被布政使大人拐賣給人販子了。”
井長青站在井甘面前倒退著往后走,井甘聞言給了他一個爆栗。
“能不能盼我點好。”
“姐姐,我這些天畫了好幾副連環畫,等會給你看好不好?”
孫嬌嬌跟在輪椅邊乖巧地道。
井甘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就聽井文松嚴肅地問,“姐,你這些天發生了什么事?蕭大人把你請去干什么,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呃……”
給皇太后治病這事是肯定不能說的,但也不能不給個解釋。
井甘便簡單道,“蕭千翎的一個長輩出了點事,我去幫了幫忙,沒什么事,你們別擔心。”
她回答的這么敷衍籠統,井文松便機靈地明白想必是不能說。
他也沒有再多問,只是道,“蕭捕快?她和布政使大人……”
井甘見他一臉驚訝,朝他點了點頭,“蕭千翎是蕭大人的女兒。”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們早知道蕭捕快身份不一般,原來是布政使大人的女兒。
“你們以后見到她也別有什么負擔,以前怎么相處以后還怎么相處。她還想當我的學生,以后還矮你們一輩呢。”
“當你的學生?跟你學什么?做生意嗎?”
井甘又忍不住給了井長青一個暴栗。
“姐姐本事多得很,以前都沒怎么給你們展示過,以后有機會讓你們開開眼。”
“那她要是成了你的學生,豈不是還要給你行跪拜大禮。你可比她還小,她家的人會愿意?”
“姐姐憑本事收服人心。本事大小與年齡無關,所以加油吧弟弟妹妹們。”
井甘最后那句話非但沒有起到鼓勵的作用,反倒讓幾個弟弟妹妹更加郁悶了。
有她這么個優秀到變態的姐姐珠玉在前,時時刻刻都會遭受打擊。
井甘瞧著他們幾個臉色頹然,笑盈盈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總有比你更優秀的人,同時你也總有令別人仰望卻怎么努力都難以趕超的優點。不要永遠盯著別人看,不管是比你優秀的還是比不上你的。人生最大對手永遠是自己。所以盯著自己腳下的路,才不會迷失。”
井文松知道她是在開解、勸誡他們,認真地朝她行了一禮,“謝姐姐教誨。”
井甘拍了拍他的胳膊,抓著孫嬌嬌軟乎乎的手。
“像我們嬌嬌畫畫的本事,姐姐就是騎一百匹馬也追不上。以后嬌嬌定能成為大熠第一女畫家,聞名遐邇。到時我就是孫嬌嬌女畫家的姐姐。”
孫嬌嬌嬌羞地微微紅了臉,仰著頭雙眼發亮地道,“嬌嬌一定不負姐姐的期望。”
那閃亮的眸子在這一刻似乎堅定了某種信念,倔強而強烈,熊熊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