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265章 幫把手

王澧蘭走了,井甘便獨自回家去,馬車行在路上突然聞道一陣勾人的香氣,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嚕叫起來。

該是用午膳的時辰了。

這味道可真勾人。

井甘掀開車簾往外瞧了一眼,那香氣就是從路邊的酒樓里飄出來的。

午飯時間,酒樓此時賓客如云,進進出出全是人,生意極好。

井甘叫停馬車,由徑兒扶著下車,直接走向那酒樓。

門后迎來送往的伙計瞧見她,機敏的眼睛在她身上打個轉,心里當即就有了數,十二萬分熱情地迎上來招呼。

“這位小姐里邊請,您是一個人還是與朋友有約,樓上包廂剛巧空出一個,您運氣可真好。”

井甘提著裙擺大步往里進,瞧都沒瞧那伙計一眼。

“你是不會數數還是眼瞎,我旁邊這不是人?”

井甘指的是徑兒。

伙計表情僵了一下,立馬又恢復成諂笑模樣,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看小的這嘴,老是嘴瓢,小姐可別生氣。您想吃什么,小的立馬讓后廚大師傅做。”

井甘走進酒樓環顧了一圈,大堂里的位置坐了大半,好幾個伙計在各個桌子間忙碌地穿梭。

井甘直接走向靠窗的一處座位,正想坐下,一個帶著些不確定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這位小姐……可是姓井?”

井甘循聲看去,空桌旁邊的桌子上坐著一個漂亮的小姐,柳眉細眼,唇角彎彎,一看便知是出自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她身旁侍立著一個丫鬟,桌上擺了兩碟蝴蝶酥和綠豆糕,以及一壺清茶。

都沒怎么動,顯然也是剛坐下不久。

井甘挑了下眉,“你是……”

那姑娘見自己沒認錯人,眼中閃過驚喜,忙站起身,朝著井甘盈盈一拜。

“駙馬府長女王瓊華,見過井大學士。”

王瓊華見她還是靜靜地看著自己打量,像是根本沒想起她是誰,這才又補充了一句。

“家兄是大長公主之子王澧蘭。”

聽她報上閨名,井甘就已經認出她了,方才發愣只是想自己該以什么態度面對駙馬府的人。

駙馬府按理說才是王澧蘭真正的家,王家的人也是他至親家人。

不過王澧蘭和王家關系疏遠,自幼在大長公主膝下長大,所以與王家只是泛泛之交。

她與王澧蘭相熟,自然要以王澧蘭想法為重,王澧蘭疏遠的人她自然也……

等等,她想這些做什么。

這是王澧蘭的私事,他與誰親近與誰疏遠和她有什么關系。

真是見鬼了——

“王小姐,有禮了。你也來這吃飯。”

井甘自若地在看中的空桌前坐下,王瓊華卻是朝她的桌子走了過來,態度親近地道,“我與朋友相約,在這等她,沒想到會遇到井大學士,好巧啊。”

王瓊華眉眼溫柔大方,是個標準的端莊淑女,給人的感覺親和有禮,并不討人厭。

井甘也沒法對這樣一張笑臉表現冷淡,她抬了下手。

“若不嫌棄,一起坐吧。”

王瓊華求之不得,她對井甘早有耳聞,井甘的jing彩事跡也是聽了許多次,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不愧是大哥喜歡的姑娘,的確是夠漂亮,夠優秀。

“那多謝了。”

王瓊華也沒客氣,直接在井甘對面坐了下來,貼身丫鬟將隔壁桌上的點心、茶水也端了過來。

井甘和王瓊華不熟,自也沒什么話可說,王瓊華則是有一肚子好奇想問她,但保持著身為千金小姐的從容矜持,還是按捺了下來。

初次相見,還是別追問太多,讓人感覺不自在。

來日方長。

所以最后她斟酌一番,只是問道,“井大學士怎么獨自在外面吃飯,大哥沒有陪你一起嗎?”

話一問出來,王瓊華就恨不得咬自己舌頭一下,目的太明顯了。

井甘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他方去五城兵馬司了。”

王瓊華恍然大悟般開心地笑起來,“之前是聽嫡母說起皇上給大哥在五城兵馬司安排了一份差事。大哥這些年勤學武藝,連禁軍統領都對他甘拜下風,將來必能有大作為。進五城兵馬司也主要是為了磨練一下,日后還會委以重任。”

井甘點了幾個想吃的菜,就安安靜靜地聽王瓊華夸贊王澧蘭,邊夸邊還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王瓊華看她始終神情淡淡,心里也不由著急。

也不知道之前勸大哥的話,他聽進去沒有。

井甘如今都成大學士了,這般耀眼風光,不知道多槍手,他要再不抓緊把人追到手,將來肯定得后悔死。

看來她這做妹妹得,也得幫一把手了。

井甘就看見方才還笑意滿面的王瓊華突然哀傷悵惋起來,她微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睫毛顫啊顫,再抬起頭時眼眶里已經有了淚。

她吸了吸鼻子,捏著帕子輕輕拭了下眼角,不好意思地低聲道,“讓你見笑了。主要是見到你,我就想起大哥三年前被找回來時的情景。

那會他的眼睛喉嚨都治好了,已經是個全全乎乎、沒病沒災的人,找到了家人應該是幸福的事,但我第一眼看見他時卻覺得,他就像一個、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jing致完整,卻缺少了最重要的東西——生命力。

即便久違地重新見到了母親,他也只是淺淺地勾了一下唇角,之后再也沒笑過。

京城里人人都懼怕他、厭惡他,說他是閻王,私下咒罵他,但我卻只覺得他可憐,心疼他。

他雖然闖過很多禍,但實際上沒有一件事是毫無根由的行兇,他之所以傷人都是因為對方做了壞事。他只是用了過激的方式打抱不平而已。”

井甘聽著聽著,胸口感覺悶悶的,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動了動身子,睫毛顫動了一下,冷淡地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

王瓊華脫口就想替自家大哥說好話,但理智終究收回了舌尖的話。

不可操之過急。

她頓了半晌道,“就閑聊,隨口說說。別看他是大哥,其實就跟個孩子一樣,把心遺落在了外邊,就用粗暴的方式表達情緒。但他絕對是個心地柔軟的人,特別是對在乎的人,井大學士你說是吧?”

井甘突然被點名,心急跳了一下,喝水演示慌亂。

“你問我,我哪兒知道?”

王瓊華眨了下眼睛,“你不是他老師嘛,還經常在一塊。而且……大哥回家之前,都是你在照顧他。”

井甘算是知道了,今兒這王小姐是抓著了機會就使勁幫他大哥說好話啊。

這兄妹倆感情看起來不錯啊,狼狽為奸的。

“我照顧他那會他又瞎又啞,每天只能跟著我任我擺布,所以他到底怎么個性格還真不好說。不過他眼睛喉嚨治好后倒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對他的真面目倒是窺見一二。”

聽她那隱含怨怪的語氣,王瓊華急得不得了。

“既只是窺見一二,那就表明你并不了解完整的他。你如何知道你所看見的就是真的,以點蓋面是不公平的,那會讓你蒙蔽雙眼,你……”

“王小姐到底要說些什么!”

井甘赫然抬頭打斷王瓊華的話,眉目冷淡地看著她,渾身上下滲透出距離感。

“你是在替你大哥解釋,當年他是有苦衷,并非真心那么做的嗎?”

王瓊華唇瓣翕翕,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井甘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抱胸往后拉開距離,眉眼越發冷了。

“不妨直接告訴你,當年即便被他背叛,我也依舊愿意給他機會解釋,給他機會重新選擇,是他拒絕了。所以……王小姐還是不要再做這些無用功了。我和王澧蘭如今是師生關系,這一點……永遠不會再變。”

飯菜一一送了上來,伙計感覺到兩位小姐之間怪異、沉悶的氣氛,動作十分小心迅速。

菜上齊了,說了一聲慢用,立馬就跑了。

井甘自得地拿起筷子開始吃飯,方才聞到的那股勾人香味就是他家的紅燒肉,這會吃到嘴里,感覺味道也就那樣。

王瓊華坐不下去了,道了聲,“打擾了。”

尷尬地欠了欠身準備回自己桌子去,久等的朋友這時來了。

她像一匹興奮的小馬駒一樣直接拱到王瓊華懷里,將手里小竹編舉到她面前炫耀。

“快看快看,這是什么,凌梔戲樓的杏仁蛋糕,我好容易搶到的。”

“是嘛,我都沒吃過。”

那姑娘眼角眉梢全都是笑,“等會回去我們一起吃,這個味道我沒嘗過,聽說也特別好吃。”

王瓊華笑了笑,挽著那姑娘就要走,那姑娘叫兩聲卻把她往回拉。

“走哪兒啊,飯還沒吃呢。”

說著她看了看王瓊華面前的桌子,空空如也。

“你還沒點菜嗎?”

而后視線就瞥到了隔壁桌坐著的井甘,眼睛一瞬間亮了。

“你是方才喜耳公子生辰見面會上的對不對,你也罰喝了苦瓜汁,我見過你。”

井甘漫不經心地看過來,盯著那姑娘的臉瞧了會,許久才認出來她是游戲時坐在第一排,第一個被罰喝苦瓜汁的姑娘。

“好巧。”

那姑娘頓時更加興奮了,也沒問井甘意見,毫不客氣地直接一屁股坐在她對面。

“是好巧啊,你也喜歡這家酒樓?我才從戲樓過來,因為想買蛋糕所以多留了一會,你沒帶塊蛋糕回去?你不喜歡他們家的蛋糕?”

“我家還有。”

井甘回答的很簡潔,那姑娘聽后卻是眼露艷羨。

凌梔戲樓的點心很不好買的,每人限購一份,總是吃不夠。

這姑娘真幸福,家里還有存貨,肯定是家里人也愛看戲,幫著她買的。

自己家沒人愛看戲,所以都沒人幫她買。

大嫂好像還是挺喜歡聽戲的,不過娘才不可能放她出門。

“我還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是柳嬋,今年十五了,你呢?”

沒想到這姑娘這么自來熟,井甘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自我介紹。

王瓊華看出井甘的為難,適時插話道,“柳嬋,別打擾人家吃飯了,你不是天天嚷著想吃聚德福的烤鴨嘛,去晚了可就沒了,我們走吧。”

王瓊華說著就去拉柳嬋,偏偏柳嬋看上井甘了,屁股挪都不想挪一下。

“這家的燉乳鴿我也想好久了,今兒就在這吃,懶得跑了,下次再去聚德福。”

說完她又目不轉睛地盯著井甘,又問了一遍,“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我們認識一下唄,下次凌梔戲樓再搞活動,我們結伴一起去。”

王瓊華拿柳嬋沒辦法,泄氣地不再管了。

井甘抬頭看了無奈地王瓊華一眼,放下筷子,擦了下嘴,終于和對面的小姑娘對上眼。

“井甘。”

兩個字,干脆利落。

“井甘……這名兒好像有點耳熟。”

柳嬋喃喃回想,王瓊華嘆了一聲,與她解釋了一句,“就是救我大哥的那位井家主。”

方才還嘻嘻笑笑黏在椅子上的柳嬋,突然像是屁股著了火,一下子跳了起來,舌頭都打不直了。

“你你你、你就是井甘?”

“柳嬋,不可無禮。井家主如今已經是大學士了,正五品官袍加身,須得恭敬。”

柳嬋卻沒王瓊華那么規規矩矩,她像看猴子一樣直剌剌地打量著井甘,眼睛亮的像一對電燈泡一樣,嘴巴張地老大。

“早就聽說救了王姐姐大哥的井家主驚才絕艷,我今兒總算是見著活的了。最近走到哪兒都聽人議論我們大熠要封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官,我本以為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還真讓你給成了。”

“柳嬋,休得胡言亂語!”

王瓊華緊張地陡然高聲喝止柳嬋,一把將她拽到身邊,毫不憐惜。

看著是在訓責,神態、身形皆成保護姿態,將柳嬋護在身后,暗暗打量井甘的目光則帶著堤防。

她時常去大長公主身邊侍候,對于這個井家主的事知道的稍多一些。

雖說因為王澧蘭的關系,大長公主、甚至皇上都抬舉她,在外人眼中都是她的靠山。

然而王瓊華很清楚,井甘從未在大長公主以及皇上身上討過任何好處,她如今所擁有的地位和身份,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與皇上洽談而來。

沒有任何情分的因素在。

連皇上都力保她成為第一女官,這樣厲害的女子,可是萬不能得罪的。

“井大學士別和柳嬋一般見識,她年歲小,說話心直口快,并無惡意。”

井甘把王瓊華的忐忑、堤防看在眼里,半晌才突然笑道,“我不會和個小姑娘一般計較的。”

雖然她自己也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但這話說出來卻并不違和,似乎她天生就帶著一種如長輩、高位者的氣勢。

見她不怪罪,王瓊華也暗暗松了口氣,想把柳嬋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帶走,偏偏井甘這時候主動挑起了話題。

她看著柳嬋,友好地笑道,“你對我很感興趣?”

柳嬋連連點了幾下頭,“我經常聽我嫂子提起你,說你特別能干,小小年紀就支應起門庭,逢年過節有很多人往你家送錢。你還敢帶著母親和弟弟妹妹跟自己的混賬爹分家,太有膽了。而且你家還有一種很特別的球拍,說是特別好玩。”

井甘本來不過隨口與這小姑娘聊聊,不想竟從她口中聽到自己這么詳細的一些往事。

她眼眸不由瞇了瞇,“不知你大嫂是誰?”

“褚香兒,你認識嗎,她說以前在湘安老家養病的時候經常跑你家和你打球。”

井甘頓了一下,原來是她啊!

說起來自己進京也這么久了,倒是一次都未見過褚香兒。

她只知道褚香兒被送進京是為了成親,至于她嫁了誰倒是一無所知。

“認識,我們是好朋友。褚香兒現在過得怎么樣?我入京后一直忙著,都還未去看過她。”

柳嬋聽她問起這個,眉頭當即蹙了起來,“大嫂她現在……”

她說到一半暗暗被王瓊華扯了一下衣角,看王瓊華悄悄沖她搖頭,只得把滿心的宣泄都憋了回去。

“她、她還好,大哥對她很體貼,畢竟是新婚嘛。”

井甘那么眼尖的人,如何會看不見兩人拙略的眼神掩飾。

看來褚香兒并不像她說的,過得還好。

不過這是人家家事,突然相識也不好多加過問。

改天找機會問問蕭千翎。

“昌平候最小的女兒過些天就要出閣了,你嫂子的父親是蕭二老爺從地方帶回來的同僚,到時應該會去參加婚宴吧。”

王瓊華突然提了這么一嘴,井甘倒是一下反應過來。

蕭千翎的小姑姑就要出嫁了,褚香兒應該會去吃酒,到時就可以在婚宴上見到了。

“我娘還不知道……”

柳嬋低聲嘀咕,突然被王瓊華掐了一把腰,驚得差點跳起來。

倒不是揪地疼,主要是她怕癢。

王瓊華尷尬地給她理了理額間的碎發,朝井甘行了一禮道,“菜都要涼了,我們就不打擾您用飯了,告辭。”

柳嬋不想走,可王瓊華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只得老老實實跟著一起告辭。

井甘突然喊了柳嬋一聲,“柳姑娘,麻煩與你嫂子說一聲,蕭家的喜宴我也會去,到時我們喜宴上見。”

柳嬋應了一聲,被王瓊華拉著離開了酒樓。

她燉乳鴿還沒吃呢。